在繁華的華春街上,正當熱鬧的時候,奇襲的大雨,密羅了所有人的頭頂。誰都沒有意料,入春以來的第一場雨,來得如此匆忙,沒有帶給人一點歡喜,卻讓人心倍感淒涼。
不知出了什麼狀況,廣場中央促銷展台下從一開始就噓聲一片,然而又剛好契合這場如深夜噩夢般毫無前兆蘇醒的大雨,渺渺數分鍾後,圍坐的人群就四分五散,所剩無幾了,廣場的燈光瞬間變得更加暗淡。無疑,這次規劃完美的商業活動,讓主辦商“滴水”未入,浸濕的商品還需要重新清理入庫。大概也就是這不長眼的天氣,給不少酒足飯飽、坐立不安的人裝了火藥,上了膛,臉色愈加醜陋。
“這什麼鬼天氣啊,哪讓人安心做生意?”背後那位堆滿胡渣的老伯鎖著深眉,語氣中帶著憤怒。由於血氣上湧,漲紅了他的一臉橫肉,下麵露出了他一排參差不齊的假牙。細細打量一番,一件不知穿了幾代、肚臍處還掉扣的黃白襯衫綁在他腰肥體盤的上身,下身穿了一條怎麼也不搭調的工裝褲,手腕掛了一塊70年代上海生產的手表,可能鏡麵幾竟破損到看不見轉動的指針,整個表帶翻過來了,他愛理不理,端坐在攤麵一旁就是一天。此時,他手握一份過時的日報,眼睛斜視著可憐的祥嫂在那兒怨天尤人。
祥嫂畢竟是個弱女人,也沒好說歹說,當做耳邊風罷。要是真的氣壞的話,她心裏也學習小晟的開朗,想想坐在搖椅裏的那個老頭,牙齒掉光光,走路像個新生兒一樣踉踉蹌蹌,成天就會嘰嘰喳喳說個沒完沒了。
她頓了一會兒過後,嘴角細微地展動了一絲隱約的笑,繼而消失的無影無蹤,又繼續忙活自己手中未完的事兒。做著做著,嘴裏開始哼著往日老不著調的歌聲,正如她自己老不著調的命運般淒寥。但是她打心底裏早明白一個道理,抱怨永遠解決不了問題,最方便的出氣方式就是認清現實,50多年光景亦不過如此單一。
說起祥嫂,本名劉芳,30多年前煞費苦心捅破家庭的重重阻礙和苦口婆心的誘導,約好隔壁村的碧雲在一風高月圓之夜逃離出村,為了擺脫父母附加給他們的命運(),在她們花枝招展的年紀,不辭勞頓翻山越嶺來到這個離老家幾百裏的陌生城市。不過倒是幸運,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城市,兩人就被同時招進一家生產布鞋的工廠上班,而且不用實習。
且不說她的出生,她第一次來到這個城市才發現,自己仿若走入了另一個世界,遠比她幻想的還要奇妙。可是這個世界,又會有怎樣的事情發生在她身上,她不敢妄加想象。她站在工廠的更衣室裏,思緒萬千,不知道起初哪兒來的勇氣,讓她走到這裏,她隻想掌握自己的。她換下了以前認為最好的一件衣服,即便是在腰部縫了好幾個補丁,穿上了廠裏發的工作裝,把換下來的衣服整齊疊好,鎖在櫃子最裏麵。雙手貼在櫃子外麵,一閃而過許多憂傷,經年的記憶,仿佛在那一刻被永久封鎖。然後拭了拭額角的汗水,走進流水工作線上。
她隻負責把鞋墊與膠底粘好,放入專門的箱子,裝滿後送到一道工序的地方。這樣每天粘滿幾百雙,就可以下班了,不怎麼辛苦,就是工資少得可憐。聽管事的人說,隻是暫時的安排,工友也會照顧你們的,不用擔心招人排擠。
廠裏的副理挺顧她們姐妹倆,除了工資待遇比式工稍遜一籌外,她們想找住宿的地方,那副經理也算通情達理,讓她們住進了公司才修不久的的職工樓,選了一處偏靜的兩人間,再送了一籃子水果。臨走時去了財務科一趟,說了幾句話:”二樓東,過道底的那個房間,我安排了人,你先把租金給免了,額……就這樣。”
見他正要走,財務科的那個四眼老蛇連忙問,“是您親屬嗎?”。
“是我昨天召的兩個新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