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豬、精靈、鬆鼠、蜜蜂和蝴蝶,統統沒能擰過石的意,於是大家每天子時聚在柳樹下跳慶生舞、唱生長歌,祈禱她早日醒來。結果有一天,大家又蹦又跳的時候,鬆鼠嗷地一聲蹦起老高、抱住野豬的脖子渾身發抖:“蛇!”一條花白莽紋蛇從暗處探出頭來,不懷好意地吐出信子朝他們張望。還沒等野豬衝上前去,它手中的快板就化成一根藤條狠狠抽了過去,那蛇猛地一縮身子,落荒而逃。後來有一天他們唱著跳著,小草突然醒了:“當年黃帝有個樂師叫洪崖,專門負責祭祀時的音樂。那時候不像現在,人們都信神的,主要是心裏有神,頭上三尺有神靈,對,古話是這麼說的。如今洪崖不在了,隻剩河北易縣的一座洪崖山,要說當時我,嗬嗬,真有夠風光……”它一個人絮絮叨叨,沒人搭理。
過了七八天,柳迷迷糊糊醒了,感覺腳底下亂哄哄的,她挑開沉重的眼皮,發現草地上燃著一堆篝火。身上濕濕的、涼涼的,正下著雨。雨絲落入篝火,閃起一片亮光。一群瘋子正圍著火唱歌跳舞。
滴答,滴答,下雨啦,下雨啦。小草說:
“下吧,下吧,我要長大。”
楊樹說:
“下吧,下吧,我要開花。”
柳樹說:
“下吧,下吧,我要發芽。”
小蜜蜂說:
“下吧,下吧,我要長大。”
滴答滴答下雨啦,柳樹柳樹快發芽!
野豬搖頭晃腦打著快板領唱,其餘人手拉手圍著野豬和篝火載歌載舞。這些家夥她都認識,隻除了一隻小鳥。它是被歌聲引來然後主動要求加入的。所有人都樂此不疲。盡管它們並不確定這方式管用或終究是精靈在耍它們,可隻要是高興事,它們隨時都樂意把命搭上。一曲終了,一幫人稍稍歇了口氣,便馬不停蹄地又唱又跳起來,這是精靈的要求。石沒參與這場表演,隻在心裏默默祈禱,這時他發現柳醒了。柳也注意到了石的眼神——就連額頭左邊被挖走眼珠的小坑都瞬間散迸發驚喜的淚光。柳的心一下撞到了嗓子眼,然後像頭不聽話的小鹿一般蹦跳著跑遍了全身。她伸了個懶腰,柳條曼舞。
“柳醒啦!”
蝴蝶尖叫了一聲。
大家楞在當場。蝴蝶的叫聲中隱藏著恐懼,一下把所有人的舊傷勾了出來。蜜蜂眼都不眨地盯著柳,好像等著早晚要來的風暴;野豬的嘴巴張得大大的,生怕一合上就引起山崩地裂的反應——口水順著下巴淌到了胸口——這時,手裏的快板突然不聽話,噠噠噠地敲了幾下,它趕緊把它給按住了。
大家一邊盯著柳、一邊偷偷往一起湊。這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危難時刻手拉手、心連心,不僅可以相互壯膽,一旦挨罵也法不責眾。柳慢慢俯下身子瞧著他它們,小家夥們嗷一下抱成一團,鬆鼠的兩條腿抖得就像兩根剛從火鍋裏撈出來的粉條。出乎意料的是,柳突然笑了。它們心裏更沒底了,體育場上,反向助跑是為了翻回頭時跳得更高更遠……柳挨個巡視它們的眼睛,都被回避掉了,隻有野豬強打精神不自然地笑笑,舉起手裏的快板勉強開脫:“都是精靈讓我們幹的。”它一張嘴大家就都意識到錯了,便一起指著石頭說:“不不不,其實都是他的主意。是他一心想要救你,說還沒跟你說對不起,實際上我們並不想……”柳突然一擺手,打斷了它們的話:
“謝謝!——我的朋友們。”
大家又愣了,驚駭地認為這隻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直到柳眼裏泛出溫暖的淚光,它們才終於確認這一切都是真的,於是抱成一團嚎啕大哭,野豬哭得蕩氣回腸。大家一邊哭一邊笑,最後又興致勃勃地跳舞,慶祝柳的新生、慶祝家的團圓同時歡迎新成員小鳥。它們歡慶了一夜,山穀到破曉時才安靜下來。可大家的心還咚咚地打著小鼓:柳這是怎麼了?
醒來後她一改常態讓每個人都很不適應。“你們就是犯賤!沒人罵渾身癢癢。”精靈掃過幾張茫然求解的臉之後說道。後來柳經常跟大家聊天,才慢慢道出這個轉變的原因。原來這一冬一春,她做了無數個夢,織布仙說她的真愛這一世就將出現,隻是需要兩世後才有結果,她問它應該怎麼做,織布仙紡著各種顏色的細線沒說話,不過她想,它的意思應該是“不要逆天而行”。柳問精靈對此有何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