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知道柳為什麼偏偏在這時候死掉,既然她早過了150年的天壽、又當她準備將愛付諸實踐。一開始沒人相信鬆鼠的話,以為它又碰見了繩子之類的東西當做是蛇,因此嚇得胡言亂語。後來當野豬小鳥飛奔對岸之後,一個個又垂頭喪氣地回來了。石心裏一陣陣發緊,夥伴們止不住的悲傷證明柳確實死了。他翹首望去,柳的身影還在,隻是沒了顏色。就像之前的長壽一樣,柳一夜之間如枯萬年。
“昨天她還好好的呢!”蝴蝶帶著哭腔。
“莫不是突然之間有了轉生的機緣?”鬆鼠盡量往寬處想。
“你說柳姐姐會轉生成人麼?”小鳥瞪大眼睛問。
“天知道……”野豬喃喃地說。
石一直望著天。從早到晚眼都沒眨,直到星星出現。深邃的夜空掩藏了一切答案,更沒告訴他當年穿越無數層時空從貝塔星球來到這裏真正所為何事——不過現在似乎明白了,可一切似乎又太晚了。
柳死後不久精靈回來了,一進山穀就連聲說“不好玩不好玩!”引得小夥伴們一下圍攏上去,問外麵到底發生什麼事惹得它如此不開心。精靈說一開始還挺好玩的,平原上的人不知道抽了什麼瘋,說是要男人剪掉辮子,可又有些老頑固不願意丟棄祖傳的寶貝捂著不放,於是它就趁人家睡覺時把辮子給剪了,後來它覺得不過癮,捎帶手還把那人的老婆給剃了個光頭;可正當它得意洋洋的時候,不知哪來了好些個洋鬼子,端著洋槍洋炮燒了皇宮、搶走了裹腳的小妾……“總之一團糟,你打我我打你的。”
“生不逢時啊!”石仰天長歎。
“啥意思?”野豬盯著兄弟問,“你要轉生成人出去打仗?!”
石黯然搖搖頭。精靈知道石的心思,他是在擔心柳。趕在這節骨眼上轉生確實不是什麼好事,女人在戰爭裏總是最悲慘的犧牲品。可有什麼法子呢?當柳是條魚的時候是最好的年代,大唐盛風之下,女人的地位自由而高尚,她們不僅能在春暖花開的季節穿著低胸衣服騎馬出遊,像男人一樣吟詩飲酒,甚至一個才貌雙全的寡婦都能引得皇帝為她爭風吃醋……不過柳沒趕上。“這都是命,兄弟。”精靈拍著石的肩頭說,那裏貼著最後一貼膏藥,它還把膏藥揭下來,貼到石的心口,然後捂著嘴笑個不停。
山穀裏的悲傷彌漫了好一陣子。
精靈的玩笑沒能緩解大家的心情。實際上每個人都希望它像以前一樣消失,省得它老在傷口上撒鹽。鬆鼠和小鳥把窩搬回石附近,精靈還把幾顆橢圓形的小石頭放進鳥窩,小鳥孵了好久都不見動靜,屁股都坐疼了。大家都刻意不去提柳的事,獨木橋的另一邊日漸荒涼起來。就在大家鬱鬱寡歡時,短暫離開的精靈打外邊回來,嚴肅地說這場戰爭或許不關山穀的事,可有個家夥大家不得不提高警惕。
“誰?!”野豬豎起耳朵。
“白狐狸。”
“它不是沒轉生麼?”
“以它的道行是修不成人的,但能夠變化,我在平原的時候見到了它。”
“它也在打仗?”
“不。”精靈搖搖頭,“它變成了一個商人,正在和洋鬼子做交易,我懷疑和這山穀有關。”
精靈的話並沒很快應驗。石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既然柳已經不在了,那白狐狸再怎麼興風作浪他也不在乎了,它能把這山穀怎樣呢?大部分時間裏,精靈都在不停捉弄朋友們並以此為樂,偶爾它也出去轉轉,回來後更加垂頭喪氣:“全世界都在打仗,人瘋了!”除了精靈以外,沒人知道外麵的世界怎樣生靈塗炭,大家每天頭枕著隆隆的炮聲酣然入夢,野豬的呼嚕甚至一度蓋過了平原的槍聲。石絲毫沒有睡意,滿腦子都是柳,被蠻橫的持槍人捉住、強行帶走了,柳披頭散發地掙紮卻於事無補,於是猛然回過頭來看石最後一眼……他總是在這樣的眼神裏、在深深的絕望和驚恐的意味中驚醒,醒來之後又是更加深重的擔心和憂慮。這日夜重複的夢折磨了他整整15年。
這天黎明,大家正在酣睡,精靈突然吹起一陣風,說有一抹白。
小鳥跳上枝頭,報告說的確有一襲白色,一會兒出現一會兒消失,正向這邊移動。它話音剛落,鬆鼠就丟盔棄甲般地跑來大叫:“不好啦!大家快躲起來呀!兩腳羊來啦!”它說山下來了好多人,肩上還扛著槍。小夥伴們呼啦一下全都散去。沒多久就傳來說話和吵嚷的聲音。最後有一群人撥開灌木叢站到石的跟前。這是一群洋鬼子,石從沒在中原見過他們,不知他們怎麼來到這裏以及要幹什麼。其中有個戴眼鏡的白胡子老頭,圍著石看了好幾圈,嘖嘖讚歎,還有個商人拿出放大鏡仔細瞧石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