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李宗奇散文
弄文學的人一旦做起了官就不大再寫文章,而當了官的人一旦寫開了文章,對文學卻是癡狂地熱愛。在陝西我看到了這種現象。陝西的政界曆來都有喜歡文學創作的領導幹部,都成就斐然,但他們一般是不參與本地的文學活動的,在文學圈內,他們依然還是領導,往來仍稱官銜,客客氣氣地生疏著。到了李宗奇,情形就不一樣了,大凡有什麼文藝沙龍,門一推,一張胖乎乎的圓臉就出現了。他畢竟是忙人,不能按時到,或者提前退席,但隻要在集會中,他聽得認真,說的也多。他忘記了他是領導,大家也忘記了他是領導,坐臥無序,談笑無忌。我和他就在這樣的場合認識的,不僅是文友,又成了生活中的朋友,他強拿過我的字畫,我也索要過他的煙茶,相互戲謔,隻有到了他那莊嚴的單位我才嚴肅起來。
我的朋友大多分兩種,一種是文學朋友,一種是生活朋友。其實都是以文而結交的。文學的朋友一旦熟了就見麵再不談文說藝,而吃喝玩牌,這多少年裏,李宗奇是特殊的,遲早見麵,依然還是談文學,比如:最近又讀什麼書了?××發表了個東西不錯,你注意了嗎?然後更多的在說他的新作,說著說著,就背誦了起來,數幹字的文章一氣要背誦完。有三種人我是不知道該怎麼對待的,一種是喝醉酒了的,一種是給你說好話的,一種就是念他文章讓你聽的。李宗奇背誦他文章時非常專注,表情豐富,我就得認真和微笑。這種認真和微笑,使我想起我以前的樣子,旁邊人差不多在嗤嗤戲謔我們了,我從內心裏卻特別敬重他。
我以前有個錯覺,以為搞文學的人都性情,從政和文學創作是兩碼事,後來事實告訴我,無論從事什麼行當,關鍵還是人,有些文人,其實是政客,他們或是進不了政途才無奈地混跡於文壇,或把文學當作當官的另一途徑,他們是經不過任何官職的誘惑。在當今社會,官本位,當了官可以有豐厚的待遇和權力,也能以此提高自己作品的檔次。而在政界,有些人卻極有才情,因眼界寬,經見多,若弄起文學則比一直在文學圈子裏人思維開放,筆力強健。李宗奇在政界聲名頗好,他既能把所管轄的政務處理安妥,又如此熱愛文學,剛毅而溫和,理智又才情,沉穩中內心又充滿童真,他活得真實,也活得從容。
他的寫作,主要是散文,題材非常廣泛,但我最喜歡的還是他寫故鄉、親人的文章。他出身於鄉下,農村的生活令他刻骨銘心,所以文章中真情充溢,元氣淋淋。這原本是文章成功的基本要素,但現在太多的散文中,真情的東西在稀薄,李宗奇的一篇散文可以讓別人能寫三篇,他端出來的是幹飯,而不是菜泡飯。也可以說,他是本色寫作。他的起點並不高,這從他最初的寫作能看出來,比如在謀篇布局上,在語言修飾上,而這些作品樸素實在,不是時尚女子的打扮,是山野少女,給人以健康、純淨的美感。我給許多人說過,聽靈堂上的哭聲就可辨清誰是媳婦誰是女兒。李宗奇的散文就是那女兒的哭聲。也正因他的起點低,在弄起文學後,用在讀書上的時間就多,也刻苦,進步使周圍人都驚訝。可見他有寫文章命,山中有礦,一經開發就都出來了。我在年輕時初學寫作,雖然感覺自己還能寫,這如麵對一碗飯能不能吃完一樣有感覺,但也總疑惑:我是寫文章的料嗎,如果最後能成功,那我就放棄一切,刻苦去努力,如果最後一事無成,那就趁早擱筆。李宗奇也曾這樣詢問我,當然我無法回答,我想每個要從事文學的人常這麼掂量吧,其實這種掂量是在自負與自卑中,肯定與否定中掙紮著,提升著,前行著。可以把他初期的作品和近期的作品比較,足以說明他是一座豐富的礦山,好東西還將源源不斷地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