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承載著萬物生長的重任。冰封大地時,用柔情的溫暖勸慰寒氣逼人的冰雪;長夜漫漫時,用光明驅趕又長又黑的夜。
——太陽神的話
楊揚回到房間,發覺自己竟沒有一點睡意,床上的韋湘卻發出了鼾聲,他也許是太辛苦的緣由。
她坐在桌子前,兩手托著腮幫,對著鏡子發現自己的眼睛很漂亮,這是她從未發現的。她咬著嘴唇在那兒想,三年前的她是什麼模樣呢,在父母的眼裏和記憶中,她還是三年前的模樣嗎?楊揚已想不起自己三年前的樣子了,但她更喜歡現在的自己,不知道父母又能不能接受現在的她呢?
韋湘應該還記得三年前的她。此時,她好想去問一問熟睡中的韋湘,可她又不忍心,冰雪把他弄得很辛苦、很累。她開始埋怨冰雪了。
父母見到韋湘會喜歡他嗎?他們做夢也想不到,花了大錢培養的獨生女兒,自作主張到深山裏來教書,還把自己嫁到山裏了。她不知道父母會不會經受得住這無情的打擊,想著想著,心裏反而沒底了。盼望見到父母,現在又怕見到他們了。
她對著鏡子,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這張可愛的臉,是父母給的,他們見著這張可愛的臉也許什麼都好說了。於是,她有些自信地熄了燈睡下了。等到身心都快入睡的時候,她又驚醒過來:“父母不高興生氣怎麼辦呢?”
“不會的,不會的!”她又自己安慰自己強迫自己睡下,父母那麼遠來,真的是特別特別的不容易,千萬不能惹他們生氣……
天剛蒙蒙亮時,楊揚醒來了,她把自己收拾打扮好後,將韋湘推醒。
“醒一醒,起床了,我們早點出發!”楊揚說,不知為什麼她一點也不覺得累,昨晚好像也沒睡好,可今天精神特別好。
韋湘擦擦眼睛問:“幾點了?”
“天亮了,還管它幾點不幾點的!”楊揚說。
“你準備一下,我馬上就好!”韋湘打著哈欠出去了。
楊揚昨晚就把東西準備好了,父母進不了山寨,她會陪他們在鎮上玩幾天,也許會送他們回北方,反正什麼都可能發生。
阿媽聽到響聲,也起來了,她也準備了山裏的一些特產。
“楊揚把這些帶上,給父母嚐嚐!”阿媽說,“山裏也沒有什麼好東西!”
“阿媽,別麻煩了,路不好走,帶東西不方便!”楊揚說。
“這是幹貨,不壓人!”阿媽說,“要阿湘背著,沒事!”
楊揚沒辦法,天下的老人都一個樣,恨不得把所有東西都帶上,代表他們的誠意。
他倆出發了,阿媽送他倆到寨口。
“阿媽,您回去吧!外麵冷。”楊揚說。
“到了,見到父母了,給阿金家打個電話!”阿媽說。
“知道了,請回吧!”楊揚邊說著邊扯了扯田鎮長送給她的軍大衣,早晨還真的挺冷。
走到離寨口有一段距離時,楊揚回過頭,見阿媽還站在寨口的大榕樹下。這三年,楊揚從阿媽這裏得到了母愛、親情,從韋湘那兒得到了愛情……感覺自己收獲了不少。離開了大都市,她又失去了什麼,但一時半會兒也想不起具體到底失去了什麼,也許很多,也許沒有。
“楊揚,其實最緊張的是我!”韋湘說。
“你有什麼好緊張的!”楊揚說。
“萬一他們不同意我們的婚事怎麼辦?”韋湘回過頭來看著楊揚說。
“不同意就不同意唄!”楊揚說著用手敲打路旁的冰棱子清清脆脆地互相撞著,散落在地上。
“小心手別被冰棱子弄傷了!”韋湘說,“不同意我就賴著不走!等他們同意為止!”
“隨你的便!”楊揚說,“別說話,天太冷了,冷氣都鑽肚子裏去了。”
韋湘在前麵走著,山路上的冰仍很滑,他們的鞋上都捆了棕樹毛,防滑功能特別好,平緩的山路不影響速度,也沒有什麼難過。這滿山遍野的冰晶世界,持續時間還挺長的,看這架式,好像沒有要走的意思,就這樣在南方的山裏待著。
“這冰棱在樹上、草上掛著還挺悠閑的!”楊揚說。
“你不是說不說話了嗎?”韋湘說。
“山這邊背風,可以說話!”楊揚說,“不說話,這麼長的山路多枯燥無味呀!”
“想說什麼,你說好了!”韋湘說。
“說話得兩人一言一語才行!”楊揚說。
“好,聽你的!”韋湘笑著說。
“你父母性格好嗎?”韋湘問。
“不知道!”楊揚說,“但他們很嚴肅!”楊揚想著三歲進了貴族式的幼兒園,三歲前跟父母在一起,可三歲前還沒有記憶,等長記憶時,就很少見到自己的父母了,他們都很忙。星期六、星期天從學校接回來這個光榮任務落在爺爺奶奶的身上,偶爾跟父母見上一麵,時間也是很短暫的。從小學到中學所有的家長會,都是爺爺奶奶代勞,同學們還認為她是孤兒呢。在父母的心裏,他們是沒愧疚感的,他們認為,他們拿錢送她上最好的幼兒園,讀最好的小學、最好的中學。大學是她自己考上的。她從幼兒園到大學畢業所用的錢,可以建一座希望小學了,父母認為盡力了,子女應該知足、感恩才對。
“我是問,跟他們好不好相處!”韋湘問。
“不知道!我也沒有跟他們相處過。”楊揚說。
“你以前在家裏的時候沒有嗎?”韋湘問。
“我從幼兒園到大學畢業,一直住在學校裏,星期六、星期天住爺爺奶奶家!”楊揚說。
“那寒假、暑假呢?”韋湘問。
“城裏小孩沒有寒假、暑假!”楊揚說。
“寒暑假是教育部規定的!”韋湘說,“你別開玩笑!”
“寒假、暑假城裏孩子會上各種各樣的班,課程安排得比在學校還辛苦!”楊揚說。
“寒假、暑假,山村孩子也沒閑著,他們雖不上什麼班,但總有做不完的農活在等著他們!”韋湘說。
“唉,不管怎麼說,父母就是父母,孩子就是孩子,這是兩個不同時間不同地點的概念!”楊揚說。
韋湘有些聽不懂楊揚的話,隻好不做聲,朝前走著,心裏想得最多的是楊揚父母對他的態度。進展順利的話,明天他就會趕回來,山裏的活是他最最牽掛的。
“萬一父母要我們送回北方,怎麼辦?”楊揚探試地說,她知道他又在想山裏的活兒了。
韋湘看了一眼這冰天雪地的山林,真不知怎麼回答楊揚的話,半響才說:“我們想辦法將他們留下來,你陪他們走走看看南方的山山水水。”
“這南方到處是冰天雪地有什麼好看,北方人到南方來看雪那不成笑話了!”楊揚說。
韋湘覺得楊揚說得也對。
“你父母是幹什麼工作的?”韋湘問。
“我以前沒有告訴過你嗎?”楊揚反問。
“絕對沒有,每當我問起你父母,你總轉換話題,我就不敢再問了!”韋湘說。
“他們是民企老板!”楊揚輕描淡寫地說。
“那他們的時間很寶貴的,時間就是金錢!”韋湘說。
“你也知道他們的時間就是金錢呀!”楊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