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色的竹木箱裏,一個方寸咫尺的暗格被很好的隱匿著,乍看之下仿佛和竹木箱融合在一起, 四邊貼合毫無縫隙,若非事先知曉,旁人那是怎樣也看不出,在箱子的某個角落,還有個暗格,安靜沉默的存在了許多久的。也幸而有臨死前恍惚的那一瞬追憶,否則,憑初夏的大條神經,她亦是絕對不會想到這個看似普通的箱子裏,其實藏著一個暗格。
初夏憑著模糊的記憶用一種極為特殊的手法在竹木箱前前後後摸索敲擊徜徉,明明是非常艱澀而複雜的手法,手指的穿插,擺動,捏印等都似是異常難以捉摸,然而初夏卻嫻熟得好像是已經烙印在骨子裏那樣,很快將貼合緊密的暗格從箱中四壁尋出,按動,打開——刹那間,紅芒異動,閃爍招搖得紅透整個臥室,奇異的色彩在屋內流動波蕩。
窗外,幾陣清風 倏忽間拂過院落裏的數棵海棠,嬌豔欲滴的海棠,不知為何,在此刻招展得更加妖豔的紅,仿佛與屋子裏的什麼東西在相呼應似的。
純黑的暗格裏,一個精致的盒子深藏其中。打開盒子,可以看見被很好封存著的兩株青藍橙黃色的通草花在寂靜盛開——它們永遠的盛開著,即使在暗無天日的盒內,在黑夜或者白晝,倨傲的讓自己保持著永遠是盛開了的,最美最好的樣子。
初夏從盒子中拿起這兩株通草花細細的看了看,確實隻是用通草細膩的編紮起來的花,除了紋路精美,手工細膩,花型優雅,芬香馥鬱也沒什麼別的驚奇——這使得初夏有些難掩的小失望,不過一個可愛的擺件而已,為何要那麼珍重的,收藏得那麼好呢,它到底有何珍貴之處?也許隻是花的主人與這花有著什麼迷離曲折的故事吧,但是卻與她沒什麼幹係的。而自己瀕死之時想起來的東西,如今尋到時,竟是那麼普通。
但是通草花畢竟很美,初夏看著看著也生出幾分女孩子獨有的幾分愛憐,不由自主的循著通草花的脈絡摩挲起來,而且細想啊,這是爺爺消失後留下的唯一線索了,明玉又不告訴她紙條上寫的什麼——如果她真想順藤摸瓜抽絲剝繭尋出她想知道的真相,手裏花也許會是重要的道具......
隻是真相很多時候都是殘酷,絕望,蒼白,尖銳的,她真的應該知道嗎?有沒有做好心裏準備呢。如果她麵對的會是最壞的結果,她又真的可以承受嗎?是不是,其實假裝什麼都不知道會更好一些,就像人們常說的,懵懵懂懂沒心沒肺的活著才是最好。
可是她已經渾渾噩噩的活了17年了,真的還要繼續這樣逃避苟活嗎?總該有點知情權吧,而且,一直被蒙在鼓裏隨意擺布的生活,為什麼,總覺得有些不甘心呢?
初夏想得凝神,沒在意間手指被葉片劃傷,滲透出殷殷血跡——沒想到這質感柔韌的通草花葉緣竟是這麼的薄而尖銳的,稍不在意就讓初夏劃傷了手,初夏正欲皺眉喊疼,卻發現自己血以詭異的速度飛快成蟲後,迅速遊走鑽進花心中,橙黃的通草花華芒流離瞬間變成猩色的紅。
屋內四周不知何時冉冉騰起縷縷白色煙霧,讓屋內的一切都顯得朦朧和不真切。
如夢似幻。
手中那株沾染了初夏血的朱紅色的通草花隨著霧氣的濃鬱居然自主漂浮起來,可以看到,每一片花瓣都熠熠生輝,豔美異常,而花瓣盛放著嬌媚到極致後,花瓣居然一片一片的飄落下來,無數花瓣在室內突如其來的迷霧中飄颯紛飛,淒豔迷離中,一個身著紅裙的女人,腳踏浮瓣,淩空而至。
“你——你是——”室內突然多了一個人,初夏的吃驚得瞳孔放大了一倍——即使平常因為陰陽眼的關係,她常常把鬼魂和正常人弄錯,不能區別,可這個女人的登場方式,穿衣著裝,就算是普通人也應該能看出來,這個女人不是正常人類吧。
女子麵容精致,神情淡漠,紅衣搖曳迷離。她懸浮在初夏麵前,安靜得就像根本就不存在。隻是這般美麗的姿容,怎會被她的沉默遮掩?
“你一定是知道些什麼的吧.....”初夏突然笑了,經曆了許多,害怕的感覺居然也漸漸淡卻,她不會害怕的手足無措,沒用的幾欲昏厥,雖然內心還在隱隱的顫抖,為這個突然出現,來意不明的陌生女子。可是,她終究是成長了許多,學會極力控製自己的害怕了,何況,她自己本身就是個魂魄固定在喪失機能的身體上的死人了......
女子不言,水袖輕揚,揚起一陣白霧,白霧濃鬱成水於半空不落,室內的一切都變的更加模糊不堪,視野相當逼仄,初夏已經辨別不出屋內東西的輪廓了。她心裏有些打鼓,不知道那個女人要做什麼,而在下個刹那,濃霧消散,眼前的場景又次第清晰,隻是,此刻呈現在初夏眼前的,已經不是自己的臥室,而是一個複古的弄堂——耳邊縈繞著衝天的鞭炮嗩呐聲和人群熙熙攘攘的說話聲,那些聲音從悉悉索索到響聲雷動總共用了不到半盞茶的功夫,而弄堂的場景也愈發清晰,大紅喜字貼滿,紅燈籠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