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步入中年的琳琅和啟,那是——初夏還算年輕的爺爺奶奶。
而當他們看見站在門口呆愣的初夏時,他們緊繃的神情漸趨放鬆,中年的啟對初夏說:“是小夏啊,是送我之前說的茶水的嗎?放在裏麵吧。”
“嗯?”初夏忽然發現自己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盤子,盤子裏正端放著一壺新沏的茶水——是了,她是初夏,但他也是東城的丫鬟小夏啊。
初夏小心翼翼的將茶水放到裏屋的桌子上,再小心翼翼的退下,卻故意放慢了動作,隻為再看一眼內心珍藏的那個人——眸光終於看見琳琅的時候,內心深埋的親切溫暖愈加強烈,繼而她忍不住短暫的沉溺了一下這難得的親切溫暖,心中又開始莫名泛酸和委屈了——是你嗎?那個對自己最好最好的人啊,那個在自己七歲時就死去的奶奶......
眼眶一濕,初夏走近琳琅,微微伸出手想要觸碰,而手伸到一半卻是停滯在半空,而僵硬的換成將水杯調整位置的動作——她不敢觸碰,她怕一碰就成水中月鏡中花,一切都消失不見,更怕自己一旦觸碰,眼淚就會決堤,她會抱著琳琅痛哭,告訴自己多麼的想你,多麼多麼的思念你,並埋入琳琅的懷裏,細說曾經,再好好的哭訴一回——她這些年過的一點也不好,奶奶你走之後,爺爺待我一點也不好.....那樣的話,那樣的話,她也許便會沉淪於這個有奶奶的域,而再也不想出去了吧。
“小夏怎麼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是不是錦若欺負你了!”琳琅關切的詢問,聲音和容顏一般嬌媚,雖步入中年,卻還是風韻不減。她撫摸著初夏的頭,溫柔的說:“你告訴錦若,如果她再欺負你,我就把她重新編織,作你的花葉!”
重新編織?作我的花葉?
初夏恍惚了一會兒才漸漸明白琳琅的意思,是了,錦若就是草心,草心就是通草花魅啊,通草花是用通草編織而成,既能編織成,那也是能夠拆開重編的——琳琅她知道錦若是通草花啊,琳琅也一定是知道錦若就是草心吧,因為草心是琳琅的術器啊。
那麼她呢,作自己的葉子,她化作的那個他們口中的“小夏”身份的自己,又是什麼呢?錦若她又為什麼常常欺負著小夏到了連主人都偏心小夏的程度?
模糊的記起暗格裏的另一株幽藍色花朵,小夏她會不會是.....會不會是.......
“你......”初夏輕語,想要說點什麼,而突然間,眼前的一切似乎又在消失重組,變換的速度快得令人發指,驀地,一片黑暗,一片雪花白後的又一片黑暗!沒有琳琅,也根本沒什麼啟,甚至連西廂房也不存在。
手中通草花的質感溫潤得有些過了頭,透過通草花散發出的細微的光,無數銀色的粒子飄散四溢飛舞澄空,映徹黑夜,奪目的漂亮。眼前不知什麼時候起,消失的錦若又出現了,還是紮著丫鬟髻,一襲橙黃色旗袍,並鼓著兩個腮幫子氣喘籲籲的拉著初夏不斷的跑,邊跑還邊說什麼來不及了來不及了,言行舉止依舊是令初夏熟悉的怪異,卻也讓初夏莫名的倍感親切,這個不屬於草心的錦若又出現了,她又拉著自己跑,每一步都踏出一聲空靈的回響,噠噠噠,噠噠噠,像水滴落在青石板上,黑暗死寂的四圍,每一步都那麼響亮,直擊人心——直擊初夏的心。
“錦若,錦若。”初夏喚她,錦若應聲轉頭,是一百八十度的詭異姿勢轉頭,脖子扭曲得讓人害怕,而錦若嬌小的身軀上意外的頂著一張不屬於她的妖冶的成人的臉,草心的臉。
陰森的臉。
“同為本命術器,憑什麼你能受取主人的心頭血!”草心張開與精致的臉完全不符的血盆大口,露出顆顆鋒利無比的森森白牙,凶狠的瞪著初夏,叫得撕心裂肺。
“嗯?”初夏一愣,卻發現自己的聲音裏重疊了另一種嗓音和情緒,就像,自己的身體裏還有另一個人。
腦海中突然閃現出莫名的畫麵——是另一株幽藍色的通草花,寂靜的躺在暗格裏,沒有聲息。
“我隻是剛好在主人手邊而已啊......”初夏不受控製的答複著摸不著頭腦的話:“所以這一次的儀式,我讓給你了啊......”
“你憑什麼讓!我不需要你讓!你怎麼配讓!我才是最愛主人的人啊!這一次主人一定會選擇把心頭血賜予我的!”
草心惡狠狠的說完,又一百八十度將腦袋轉了回去,繼續拉著初夏的手狂奔,並更緊的握著初夏的手。
或者說,是初夏接受著這通草花的指引而獨自奔跑,並更緊的捏著手裏的花——因為她現在記得了,她的手裏一直一直,都拿著那朵花呢!
然後,她要指引自己去哪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