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過後上班的頭幾天,我膽戰心驚。一方麵來自程小茜的父親。我很擔心再次遭到夜襲或別的意外,所以晚邊一放學就徑直回家。我又擔心他去學校鬧事,以至於接到符校長的電話,心裏便格外緊張。另一方麵來自兒子許誌豪。他的頭疼病讓我發怵。我隱隱的感覺有點不對勁。我暗暗決定,倘若多多又在那個固定的時刻從夢中痛醒過來,我就一定要帶他去醫院檢查。
可是,日子卻出奇的平靜。
我以為程小茜的手機又會被她爸爸砸掉,不料,開課的第二天中午程小茜便用手機打來電話。她急著把那天我離開後的情形告訴我。
“我很難過,愛人,我真的很難過。”
“你被爸爸打傷了嗎?”我緊張起來。
“沒有。你走後爸爸就沒有再打我。他近乎絕望的衝我吼了幾句,便不斷地抽煙,一顆接著一顆。過道裏漆黑漆黑的,隻看見他的煙頭一忽兒一忽兒發出亮光。我又恐懼又傷心,真的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感覺。”程小茜在電話裏小聲地哭起來。
“對不起。”
“不,請別這麼說。我不希望你說對不起。我隻是覺得太傷父親的心了。我寧願他好好的打我一頓。可他沒有,反而在吃飯的時候很愧疚的摸了摸我被打腫的臉,我於是哭得更傷心了。”
“啊,你的臉腫了嗎?擦了藥嗎?”
“已經沒事了,愛人。我不理解的是,為什麼最最美好的東西總會帶來巨大的傷害呢?電視劇《藍色生死戀》是這樣,電影《愛情故事》也是這樣。”
“都是因為愛。因為你父親愛你。”
“啊,我總以為愛帶來的是快樂,愛還會帶來傷害嗎?”
“因為關愛的角度不同。”
“是這樣嗎?我好像還是不懂。但我知道,父親真的很愛我。所以,無論怎樣,我們都要忍,對嗎?”
“對。”
“你怎麼樣?爸爸已經回去了。”
“我很好。”
“爸爸沒來找你嗎?我擔心死了。”
“沒有。”
“那就奇怪了。”
“什麼?”
“沒什麼。沒來找你就好。真的太好了。”
掛斷電話,我開始反思自己的行為。一直以來,我隻顧著自己的快樂,從來沒有站在程小茜的角度看待事情,更沒有站在她的家人的角度看待事情。如今,這些負麵效應浮出了水麵。我能理解程小茜的父親了。我能理解他的暴怒他的瘋狂和他對我所說所做的一切了。換做誰,隻要他愛自己的女兒就都會有這樣的反應。這樣的父親必定是最傷心的。這樣的父親也必定是最痛苦的。我難以想象他蹲在過道裏,幾天不見女兒的心情,而偏偏他知道,女兒必定是跟上次那個大她十幾歲的男人走了。他不知道他們去了哪兒。而他又知道他們會做些什麼。他想去追,卻不知往何處追。他便隻能等待,孤苦無告地等待。他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回來,但他知道他們一定會回來。他便無休止地等待。他怎能不暴怒?他怎能不對那個男人恨之入骨?他怎不認為那個男人是畜生是禽shòu?他怎不產生欲將那個男人殺死的念頭?
一天晚上——我現在還記得那天是十月十二號,睡在身邊的多多動來動去把我弄醒了。多多的頭疼病果真再次發作了。我條件反射般的查看手機,淩晨四點一刻。我立即陷入了無邊的恐慌中。
“痛,痛,爸爸,痛。”多多坐在床上,用小手抱著頭。
我到客廳迅速泡好午時茶,然後回到臥室。
“來,寶貝,把午時茶喝了。”
我喂多多喝了兩口午時茶。當我想再喂一口時,多多推開碗。我看出多多想嘔。我還沒來得及將碗放好,多多已經將喝進去的藥全噴了我身上。多多大哭。
我連忙將母親叫醒。母親把多多抱在懷裏,說一些安慰的話。多多的哭泣聲小了,可是疼痛並沒有消除,多多在母親懷裏扭來扭去。我束手無措。
多多的頭痛持續了一個多小時。我和母親輪流著抱著他在客廳裏來回走動。我們隻能看著他痛。沒有一點減輕疼痛的辦法。後來,或許是疼痛減輕了,亦或許是太疲勞了,天亮時分,多多才迷迷糊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