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部 八十九(1 / 2)

那一段歲月已經流逝這麼多年了,可是,在我腦海裏就好像發生在昨天一般。它不同於刻在壁崖上的字畫,壁崖上的字畫隨著時光的流逝,隨著一年年風雨的腐蝕,越來越淡化,越來越模糊,它則像是刻在我心裏,我每回憶一次,就像用鮮紅的血去塗抹它一樣,反而越來越鮮豔,越來越深刻。

我知道我這輩子都無法忘懷了。

在那段歲月裏,我不再時常質疑上帝,或者說,我已經沒有興趣沒有精力去詰責上帝了。我始終陷在困境裏,不去想公正不公正,不去想平等不平等。要知道,想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一切都明擺著。

你自責,糾結,彷徨,惶恐,無奈,更多的是悲傷。

已經是深秋了,無論走到哪裏,你都可以感受到秋的蕭瑟,都可以看見秋的蕭條。

我記得那段時間雨特別多。站在醫院過道的盡頭的那扇窗戶前,你看見雨水不停地下,後山到處都濕漉漉的。許多林木的葉子已經落盡了,光禿禿的樹枝在雨中靜默,忍受著秋雨的摧殘。一些林木的樹枝上還掛著一些枯黃的葉子,風一吹,葉子晃晃蕩蕩的在空中翻滾,飄轉,隨後掉落。

雖然局裏對我的處分的影響遠遠超過我的預計,我辛辛苦苦在陽江中學打拚來的好名聲一下子蕩然無存,以至於到處都在傳揚我的壞名聲,但我沒有為此再去局裏鬧事。我已經沒有精力在這件事上折騰了。多多日益嚴重的病情消耗了我所有的銳氣。

多多的頭痛不再限於晚上發作,而且發作頻率越來越高。一旦發作,多多痛得臉色發白,嗓子喊得啞啞的。

“爸爸,疼,啊,疼。爸爸,爸爸!”多多躺在床上啞啞的喊著。他一忽兒鬧著起床,可等我們扶他起來,沒過一會兒,他重又鬧起來。“去掉,去掉。把疼疼去掉。啊,疼,疼。爸爸,把疼疼去掉。”他搖晃著腦袋。

曹秀莉陪著一起流眼淚。我們的心都碎了。

待病情減退,痛感漸漸消失,多多疲憊的睡去,我們才緩過氣來。我和曹秀莉都無比憔悴。而這樣的折騰,無論是白天還是晚上,總要來個兩三回,再旺的精力也被耗盡,試想,誰還有心情為別的事生氣呢?

我們已經接受醫生的建議,在適宜的時候喂多多曲馬多,有時,我們還會喂多多吃一點安眠藥。多多在安眠藥的作用下昏昏欲睡,而我們也趁機輪流著休息。

不過,也有症狀轉好的時候。這是上帝開恩的時候。多多恢複了一點體力,不願躺在病床上,要聽我們講故事或者和我們一起做遊戲。我們再疲憊都會振作起來。我們知道這樣的日子對多多來說已經屈指可數了,所以非常珍惜。在這樣的日子,在多多打完針之後,如果天氣好,我們都會帶多多去外麵轉轉。多多太小了,這個世界對他來說,幾乎完全是陌生的。我們希望多多能多認識一些事物。多多的求知欲很強,對事物的認識很感興趣。天上飛翔的小鳥,水裏遊動的小魚,地上來去走動的小狗小貓,莫不強烈的吸引著多多。我們去的最多的地方是廣場。多多學會了坐“火車”、“釣魚”、開小車,坐旋轉木馬,他開心地“咯咯咯”的笑,給我們一個幻覺,仿佛病魔已經徹底地離開了他的身體。

我們都非常開心。可是,當我們猛地意識到多多即將離開我們時,心情反而更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