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紅旗旅館(1 / 2)

剛到莫斯科的時候,丁超在“紅旗”旅館住了半個多月。這家旅館是華夏人為華夏人開的,老板姓鮑,哈爾濱人。房間裏茶壺茶碗電視機木板床連床上用品都是華夏貨,跟G內招待所差不多,熱水瓶也是八十年代江蘇無錫一家小廠的處理產品。一些華夏人下火車後,都喜歡往這家旅館跑。這裏不僅充滿鄉情,還有一種特殊的服務:四樓住著長期包房的俄羅斯“兔兒”。它門口的中文牌子下車一眼就看到了。丁超對舉牌接他的老本兒說,就住這吧。這是丁超認識不到兩分鍾的朋友,如果不是他及時來接丁超,當時丁超必定傻子一樣站在莫斯科火車站廣場上,無計可施。老本兒不同意丁超住紅旗旅館。理由是“馬明”交待他一定要給丁超安排得好一點。他說的“馬明”叫丁沉,就是這個人讓丁超有了此次莫斯科之行。丁超說方便安全就行,又不是來旅遊。跟丁超一起還有個車上認識的溫州大款楊浦,楊浦見丁超要住這種小旅館,他不想住,說要找家賓館,這樣一來丁超隻能跟這位一路上已經成為朋友的人說再見。後來他打車走了,目送楊浦離開,丁超就拉老本兒走進紅旗旅館,登了記。老本兒幫丁超把隨身攜帶的大包小包“貨”塞進床底空檔,陪丁超安頓好,騰出手坐到床沿上掏出煙遞給丁超一根,笑著問了問路上的事,又跟丁超詳細解釋“馬明”沒來接他的原因。正聊著,手機響了,老本兒接聽。他嗯嗯了兩聲,臉色漸漸脹紅,變灰。“什麼?”突然聲音提高了八度。“啥時候啊?”丁超在旁邊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行,知道了。”老本兒哢嗒一聲關上手機,丁超估計他肯定遇到了什麼麻煩。剛到莫斯科,丁超投奔的人又不在,從下車到旅館心裏一直七上八下沒落底,生怕有什麼事。老本兒大概也看出丁超這種心理,所以關手機時聲音還明顯在生氣,但一轉臉卻仍然對丁超笑著,他下意識把手上沒抽幾口的大半截555香煙順手丟在地上,抬腳碾了幾下。那一刻丁超看到了他眼裏的一絲焦急,抬頭再看丁超時他有點兒遲疑地說:“大哥……不好意思,我一箱貨剛叫老毛子扣了,一會兒我得回去找找人,看看能不能少損失點。”丁超一聽急忙說:“你有事趕緊忙你的,這都安排好了,你放心吧,我沒事。”“再忙也得吃飯,”他站起拉丁超胳膊,“走大哥,我陪你吃頓飯再說。”無論丁超怎樣謝絕,都沒有拗過他,最後隻得乖乖跟他下樓。丁超明白他說的一箱貨不是普通箱子,是集裝箱,價值不菲,事情這麼大又這麼急,丁超以為他哪有什麼心思陪自己吃飯啊,到樓下隨便找家餐廳填飽肚子也就算對得起朋友了。哪知一出門他揚手就招來一輛“TAXI”,不由分說把丁超推進去,拉到了一家金碧輝煌的大飯店。侍者講英語、著燕尾服,裏邊寬敞的餐廳小舞台上有樂隊在演奏“門德而鬆”,讓丁超心裏頗不安。在足有一百多桌人潮湧動的大廳內坐下,在俄語、煙酒和海鮮的蹂躪下,食客們的臉與聲音全都變了形。小姐送來伏特加烈性酒,馬上又送上俄式大餐。老本兒端起酒杯瞟了一眼小姐,衝著丁超道:“來大哥,我敬你,聽說你是大筆杆子,我覺得今天有幸認識你,配得上這句話。”天下人誰不愛恭維?丁超自然不能免俗。丁超的臉還沒喝酒已經如同一麵戰旗。“謝謝你!”丁超這才刻意地看了一眼老本兒,他有一張年輕得似乎還未脫盡稚氣的臉,但一雙黑眼睛後的目光仿佛深邃無底,很有頭腦,很精明的樣子。濃烈的皇牌伏特加、情意綿綿的四玫瑰威士忌、烏克蘭家鄉肉餅、俄羅斯特有的大馬哈魚以及紅魚子醬,貨被扣的事酒桌上老本兒沒有跟丁超深說,但丁超知道事情一定挺嚴重,在華夏人最密集的莫斯科,危險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集裝箱市場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老本兒這些華夏商人日複一日,既要為做生意討價還價,又要同俄羅斯內務部、稅務局、警察和各種敲詐乃至搶劫做鬥爭。但初次見麵,他不說丁超也不好打聽。此後老本兒硬是耐心地陪丁超在異G他鄉一飽口福,在布拉格飯店海吃海喝了兩個多小時。相信老本兒心裏早已翻江倒海,一片水深火熱,可臉上愣是沒露出半點。這還不算,買單時,沒想到加上小費才收相當於20美元的盧布,讓丁超初次享受了色香味俱佳的俄式大菜和令人瞠目結舌的俄式菜價,也感受到了境外朋友的真誠。這樣的地方,這樣的夜晚,還有這樣的心情,下了飯店高高的台階,眼前的莫斯科一片蒙朧,頗為豪爽神秘,丁超推老本兒快走,辦正事要緊。老本兒招手叫來出租車。他堅持讓出租車把丁超載回紅旗旅館,臨走前又匆匆忙忙從車裏鑽出來,掏出一遝盧布塞在丁超手裏,“這點錢你先拿著用大哥,我走了,改天我一定好好陪你吃頓飯,玩一玩。”“不行不行,”丁超的手胡亂推擋,盧布掉在地上,老本兒彎腰撿起再塞,丁超還是推,“這哪行!你快收起來,我有!馬明早就給我了,我在車上還換了一些……”老本兒不管不顧丁超的嚴正聲明往丁超手心裏硬按,一邊醉眼麻達地告訴丁超莫斯科跟G內不一樣,花錢的地方多,想怎樣樂嗬都沒人管。拉拉扯扯半天,最後老本兒急了:“大哥!馬明朋友就是我朋友,你要這麼跟我客氣,我可生氣啦!”怕他多想,又怕耽誤他時間,丁超隻好暫且收下。紅旗旅館,別看檔次一般,卻一律是簡易二人“標準間”,除了沒有馬桶,一切都還舒服。老本兒一走,上樓後丁超看見同屋的陌生住客正仔細往腦袋噴發膠,然後又對著壁鏡照了照他那張平淡的臉,用手理了理定好型的頭式,半開玩笑地回頭問丁超一會兒上不上樓。丁超好奇地問:“上樓幹什麼?”“找兔兒啊。”“兔兒?”“嘿,就是華夏的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