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公用電話時，許多人就把錢幣用繩子拴起來，放進電話機，打完再拉出來；街頭一些公用電話有毛病，不投幣也能通話，外麵往往就有華夏人排隊。一些同胞也太差勁，一進去就侃一兩個小時，天知道哪兒那麼多話，其他人呢，外麵排著吧！很難相信，表現得如此低劣的華夏人如何能讓莫斯科人放心和高看一眼。丁超還有一些真絲服裝，堆在這房子裏。不過，它們現在已經不再讓丁超發愁，丁超的心病在寫作上。一覺醒來，窗外射入一縷陽光，天已經大亮了。可丁超不願起來，懶懶地躺著。一個人住在莫斯科郊區這樣的大房子裏，人生地疏，最初夜裏有點兒孤獨害怕，不過現在已經慢慢習慣了。丁超的懶，有失去方向和動力的成份。他這些日子甚至經常想是不是自己應該回國了？心裏一直在打著這樣的算盤。盡管第一部描寫俄羅斯故事的書稿被洪哥買下，當時丁超感到振奮和充滿信心，回來後還曾熱血沸騰地擬定過一個“寫作計劃”，拉了一串擬寫的書目名單，如《華夏商人碎屍之謎》、《異邦的華人情殺案》、《黑龍江少婦》之類，決心甩開膀子大寫特寫，甚至還在“計劃”的旁邊自勉性質地特意標上了一行小字：爭取一年跟出版社要二十萬稿費。不過這個計劃有些保守，一本書就竄紅弄從出版社劫走十萬百萬RMB的先例也不是沒有，但丁超對那樣的概率不抱希望。隻想花笨工夫，一本弄個三萬五萬就行。可是，熱勁一過，冷靜下來的時候仔細想想，這一雄心勃勃的計劃似乎並不可行。首先，在俄采訪就是個問題。想接觸俄警方更是一道難關。而大紀實，如果一味兒地憑著道聽途說瞎編亂造本身就是失敗的開始。不采訪，不接觸警方，起碼有一多半題目無法落實到紙上，拿什麼保證二十萬稿費？即使寫小說，也同樣需要大量的生活體驗和素材。並且，丁超也算了一筆帳。他的上部小說大約23萬字，洪哥給他千字八十（元），實話說不高也不低，可沒有版稅，滿打滿算一本書也就萬八塊錢。如果照此計算，即使累吐血，在俄羅斯寫作要拿下二十萬稿費的理想最少也要四五年或更長時間才能實現。這期間，吃什麼，喝什麼，亞曆山大．契卡林的房租如何給付？當然了，如今丁超真的並不缺錢，他從過去的把兄弟、如今的情敵鄔良豪和老婆裴心心手上弄到的那些錢，都在銀行裏睡大覺呢！即使是他這輩子什麼也不幹了，光吃利息就夠了，本金根本沒必要動！不過盡管如此，一個人要是什麼也不幹了，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何況丁超這種人，還有，他無法保證寫出的東西都有人要呀。前天，洪哥從燕京打來電話說，月底書就能出來，搶在長沙書市之前麵世，估計會有些成績，可是沒過兩天的電話他又說，目前看，情況不是太好，市場反應沒有預期的那樣。他平靜的語氣卻給丁超留下了惶惶不可終日的色彩，突然覺得自己真的不應該繼續留在莫斯科混下去了，應該早點返回國內，還當一個警察，幹自己的老本行去？當時丁超正夜以繼日地寫著第二部書稿，還是跟方大虎他們有關的故事，放下電話，就寫不下去了，腦子裏轉的都是命運問題。書的命運，自己的命運，日後的命運。到底應該何去何從？這幾天，莫斯科的氣溫開始奇怪地迅速回升，到處充滿了熱浪，室溫高達20℃，一絲風都不透。丁超爬起來，打開窗戶和房門，讓外麵的空氣竄到屋子裏來。然而，外麵也是熱的。悶熱的空氣使人心煩意亂。一想到要在這個空空的大房子裏不知要呆上多久，更增加了煩惱。一個胖老太太從門前經過，她穿著大布拉吉，籃子裏裝著用土豆泥做餡的油炸包，幾根大香腸，白粗布包裏裹著十幾個熱土豆和黑麵包，手裏舉著幾盒劣質香煙。見丁超從窗戶瞅她，她笑笑，友好地點點頭，她是丁超剛剛認識的鄰居，叫蓮娜奇卡，丁超知道她在附近市場擺攤做點小生意度日。“你好蓮娜奇卡大嬸！”“斯巴西巴（謝謝）！”後麵又有一個年逾古稀的老人腋下夾著一雙翻毛大頭軍用馬靴，胳膊上搭著兩條長毛圍巾，在使勁叫賣。丁超心裏泛上一股味道，他知道周圍這些鄰居幾乎都是當今俄羅斯的窮人，如今卻仍然住在過去富裕時留下的這些別墅裏麵，莫名其妙地，他與她們為鄰。電話鈴響。丁超離開窗戶，回到桌邊拿起電話。“喂，大哥，起來啦？”馬明的聲音。“剛起來，你在哪呢？”馬明說了一個地方：“這幾天我不能過去了，你有事沒？”“沒有，挺好。”丁超說。“好就好，沒事我掛了大哥。”忽然他又想起什麼似的叫道，“哎，先別掛，還有個事差點忘了告訴你。”“啥事？”“你的秘書我已經替你雇妥了，你知道是誰不？”馬明嘻嘻哈哈地說。“秘書？我草，”丁超驚訝地順口問道，然後就猜到是誰了，“是那個美女，薇拉？”“哈哈，怎麼樣，高興吧？”“淨胡扯！”丁超說，根本我就沒想什麼雇秘書的事兒，最近幾天還一直在打算回國的事呢，你一下子給我弄來這麼一個迷人的秘書，我還走得了嗎？他以為那天看房子之後在車裏馬明也隻是順嘴胡說八道而已，哪曾想他還真當事給辦了，“馬明，我可告訴你啊，我這正怎麼哭還不知道呢，哪有心雇秘書呀，我要是哪天突然想走了，怎麼辦，不是坑人家大姑娘嘛……你可真是的！沒事找事。”馬明頓了一下，有點沮喪：“你看看，我好心好意，還落你不高興。”“不是不高興，”丁超解釋，“現在我這情況怎麼樣還不一定，我的錢都在銀行裏，手上你也知道並沒有什麼錢，再說我哪有心思雇工呀？這兩天都寫不下去了，我算了算，越算越沒底氣，如果不回國，那幹脆都想自殺了你還有心逗我，再說，你幫我雇了薇拉，她不會中文隻能添亂，白讓我花這筆錢。唉。”“大哥，錢不是問題，你沒有我有，再說了，你要是沒錢，我幫你雇行不行，再說人家願意呀，我一問薇拉就同意了。”話說到這個份上，丁超無言以對。“大哥，你盡管用她，錢我這邊付。”“別別別，”丁超急了，“不是錢的事兒，要說錢，我還用你付嗎，唉說你也不懂，行吧，她願意來就來吧，錢不用你付啊。”馬明笑道：“哈哈，就知道你需要，有個小姑娘在身邊，就是幫不上你什麼忙，至少可以說說話，解解悶啊，她們學校放假了，薇拉還說想跟你學中文呢。”掛斷電話，丁超六神無主。沒幾天，薇拉真的來了。學校放假後，她先替父母跑了幾天貨源，今天來丁超這“報到”。這個藍眼睛、黃頭發、白皮膚的外G洋妞--不，此時丁超確成了地道的洋老外。開始，他們很少說話，早晨她坐公交車來，黃昏再乘公交車返回市區，除了好奇地看他往電腦裏打中國字，餘下時間隻好各自打發時光。後來，薇拉把可玩的東西已經玩膩了，可以消遣的事已經做完了，閑得難忍，她一會兒爬到隔層扭響收音機聽俄羅斯歌曲，一會兒又下到走廊裏逗一個卷卷頭發的小洋娃娃。在百無聊賴之際，隻好雙手托腮，趴在桌前的窗上數遠近的電杆。第三天開始，薇拉津津有味地在看一本俄文小說。一個人的時候丁超總穿著襯衣或幹脆光著膀子。從小生活在書本之中，後來當了刑警也是比較隨便那種，比書本裏麵那些男主人公隨便，甚至以邋遢為瀟灑的藍本。現在他得稍微整齊一些，照顧一下自己的麵子。他常常忍不住看看這個莫斯科女孩，笑笑。那天，馬明和方大虎開車來了，隨手從車裏拿出一些方便袋子，裏麵帶了好多吃的，還有酒，一放下，馬明說把丁超拉到門外，問他感覺怎麼樣，這幾天“關係”處得融洽吧？“草，”丁超笑著拍拍他腦袋。“謝謝你小子給我找了個‘茄子’。”“你說我添亂？”“哈哈！”馬明明白丁超是指“沒卵子找個茄子提溜著”那句俗語。方大虎在廚房屋裏跟薇拉說話，他們很快就收拾了一桌豐盛現成的午餐，一會兒方大虎也走出來，眨眨眼睛，他們三人說會話，聽到薇拉喊吃飯就一起進屋了。“你們在說我什麼？”薇拉用毛巾擦手睜大眼睛望著他們，丁超他們三個人就笑，馬明哈哈地笑說：“他誇你漂亮呢，聰明。”薇拉那雙深藍色的眼睛微笑著瞅著丁超，“不對，說我壞話！”大家一起哈哈大笑，在丁超、方大虎和馬明他們這些中國男人的眼裏，麵前這個清純的俄羅斯美女無疑是非常可愛的人。她無所顧忌，真是一個天真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