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上班，縣政府辦的人都在紛紛揚揚議論這事，丁超去了張主任辦公室，於主任也在那裏。有消息馬上傳出來，說隻昨晚邵書記的弟弟城建局長馬來電那隆重熱烈的生日慶典和認幹女兒，光收禮金一下子就高達十多萬（要知道，那時萬元戶還讓人慕煞不已啊），這個數字是個什麼概念？“馬局長膽子真肥哈……”“這時候也敢大張旗鼓胡作非為。”張主任不以為然道，“馬書記這個弟弟是給馬書記上眼藥啊……嗬嗬。”丁超不吭聲，隻微笑著在一旁坐聽，感受複雜，心情卻是空白一片，他越來越感覺到當官真TM好！不過，他心裏也明白，官場太複雜了。風花雪月，風雲變幻……丁超自從公安局抽調到政府辦分管綜合治安，很少有周日禮拜天之說，整日忙得腳打後腦勺，尿都撒不幹淨。而且，那時還沒有大禮拜、夏令時這個概念，也沒有跟外國學習哩。所以，一兩個月休息一天的時候常有，而每月大小周日都能正常休息的日子卻極其有限，丁超也慢慢習慣了，有失就有得，畢竟他跟著邵書記等領導們東跑西顛旅差費也沒少報銷，而且還有各種補助，這在當時的政府機關中已經算是讓人十分眼紅的一筆外撈了。同樣的工作，別人隻能日複一日，相對丁超而言卻是風光旖旎了。上個周日，上任物價局已經兩個多月的王國海局長特意又以個人名義請了丁超一次，就他們兩個，這次是純私人交情，沒人陪同。“嗬嗬，我考，”王國海喝上酒，就格外興奮，他告訴丁超說他們曾經工作的信訪辦升了半格，如今叫信訪局了。“知道了吧，老弟？”“恩，還是我起草的報告呢。”丁超咧嘴哈哈大笑。“你後悔不，王主任，”丁超打趣道：“你要是不走，現在也是局長了，嗬嗬。”“考！”王國海滋一口酒，考字就從他的嘴唇那口酒裏邊上擠了出來，“後悔？我才不後悔，我這輩子幹信訪幹傷了，都坐下病了，一見上訪的人就頭大！嗬嗬，老百姓不容易哈……麻痹的。”他的感受，自然丁超更是如此，兩個人對於他們曾經滄海的那個工作崗位同樣深有同感，深有體會。是啊，這個問題其實是說出了他們共同的心裏話，無論王國海主任，還是其他人，他們好不容易從那個該死的信訪辦掙脫出來，幾乎是等於逃出了一個令人費解的單位之後，如今都遠比原來混得更好更滋潤，怎麼會後悔懷念過去那種工作生活呢！丁超就不說了，就是眼前的王國海主任，現任的物價局局長，早已混得風生水起，起死回生了。嗬嗬！當時的物價局，那可是牛叉的新部門，市場經濟剛一開始，一切從實際出發，設立了這麼個過去從來沒有聽說過的部門，神馬物價方麵的大事小情，都得報到他們那裏，沒有批準發文，不送點小禮給點錢之類，不是你什麼單位負責人想定什麼價就隨便定個什麼價的，弄不好，一查你你就違法，罰款處理是小事，因此進局子坐牢也並非什麼稀罕事。因此，王國海主任心裏格外感謝丁超。而丁超呢，心裏自然明白，其實還是邵書記給他麵子，也是王國海自己前後送給送禮和積極活動有關，幾個方麵吧。他們共同最應該感謝的其實還是邵書記。這也就不難解釋朝裏有人好做官這句流傳了幾年的俗話了，尤其是這種體製下的官場，說你是官你昨天還在大街小巷擺攤子，明天說不定就可以當上國家幹部，後天就可以當上科長、政府官員……原則是有滴，而且層層疊疊，相當規範化嚴密化，但是到了具體縣城（或城市）執行的官員手裏，想不變也難了。……廢話少說，這一天，又是禮拜天，邵書記沒在家，上省委D校學習去了，政府辦沒什麼事。早飯後，丁超還是習慣成自然地來到辦公室，閑坐了一會兒，眼睛看著窗外遠處的綠樹大樓和更遠的世紀廣場上起落的鴿子……星期天的政府機關寂如古墓，有家難回的丁超，比起這近一年到頭少休息許多周日的苦楚來說，這段時間他更是沒有機會回到老家紅星村去看望一下父母，盡一下孝心，隻能盡可能地給家裏寄點錢，工資不知不覺中高了，水漲船高，嗬嗬，每個月的工資袋差不多都不一樣。他也不問，反正給的越多越好。回過神來，翻了幾頁文件，再翻一下省委D校寄來的一堆雜誌，然後拿起幾本下樓回到了縣賓館自己的房間。難得呀！丁超從來沒有感覺到時間對於他來說這麼寶貴，休息對於他來說這麼愜意。不過，由於習慣了忙忙碌碌，冷丁沒事幹了，反倒有點兒空落落的不太適應了。躺在床上，一個人閑極無聊地翻看著一些熟悉的作家作者寫的那些爛熟的東西，突然省悟到作家是一群逍遙法外的感情騙子，騙無數癡情男女掏錢買下他們閉著眼睛編織出的美麗謊言，嗬嗬，這些東東有什麼用呢？距離生活、殘酷無情的現實太遠，無病呻吟，為陷入騙局而閱讀，就象那些越來越充斥銀屏的古裝電視劇一樣。“啪”的一聲，雜誌一丟，丁超百無聊賴地閉上眼睛胡思亂想。有人敲門。“梆梆梆……”“門沒鎖。”聽見敲門，丁超連眼睛都不想睜開，懶洋洋地說道。誰呀，星期天上門會是誰？丁超的大腦裏下意識地一轉，沒聽見門響，也沒聽見動靜，正想睜開眼睛看下，忽然一股清香混合著油香的味覺鑽進了鼻孔。他急忙睜開眼，我考，原來是他認識的一位某工廠下崗柳師傅的女兒雙手捧著一隻烤鴨娉娉婷婷的走進來，站在麵前。“呀！”丁超呀一聲，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小柳呀？”“丁所長，這是我哥哥從溝幫子帶回來的，我爸讓我給你帶過來嚐嚐，嘻嘻。”這個小姑娘的舉動，實話說丁超完全沒有想到，自從他順口幫助這個隻有16歲的小姑娘解決了她父親的工作，讓她父親到下麵的一個水電站重新上崗之後，多會在賓館吃飯再遇上她，這個小姑娘都是一幅感激涕零的模樣，反倒讓丁超覺得有點兒難為情。這點事，在官場自己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卻是幫了她父親一個大忙，能說權力、當官不牛叉沒吸引力麼？何況他現在才僅僅是個政府辦的小科長！這一點，就象他自己沒事時總結的那樣：背心改乳罩，位置很重要。狗尿苔不濟，長在了金鑾殿上。所以，還是要當官，當大官才對啊！這就是動力！當然了，一瞬間，這些念頭與想法隻是在丁超的腦袋裏轉了一下而已，他的注意力重點不是在那隻烤鴨上，而是麵前這個小姑娘身上。“恩，好香啊，”不過，丁超還是裝作很嘴饞的樣子，伸手去抓過來就要啃，“我嚐嚐！”“饞鬼呀你，手都不洗一下！”不料小柳親昵地打他一下，奪過烤鴨的一條腿嬌嗔地說。對於她的舉動，丁超雖然意外卻並不奇怪，有一段時間了，這個多情漂亮的小姑娘有事沒事總是願意借口跑到他這裏來，一來二去混得熟悉了，原先的那種陌生感、恐懼感、恭恭敬敬的樣子也不知從哪一天便慢慢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剩下的就是男人女人之間那些現代青年都會有的情感交往了。本來，丁超打算一會兒去看看女友張婀娜的，但是為什麼沒去，從政府辦直接回到了賓館，他也說不清。“好好好，我去洗，我去洗，”丁超摸摸被打的手，嘿嘿笑著，“薑小姐息怒，丁某人乃勢利小人也，見鴨眼開而目中無人。嘖嘖，真香啊，真讓人口舌生津呀……”說著小跑著進了衛生間洗手去了。望著他從來沒有過的調皮的背影，邵書記的女兒更是樂得小嘴都合不上了。“瞧瞧你呀，”等到丁超轉來，她笑道：“一臉饞相，還總是這麼文皺皺的，啥話叫你一說就好聽了，還‘口舌生津’呢，要叫我說哈，丁哥你這是饞得哈拉子口水都流出來了，對不對？大實話，多直截了當呀！哼哼！”“阿彌陀佛！小生這廂有禮鳥，還是你的小嘴會說，比我會說多了，嗬嗬！”聽她這一說，丁超更是放下了平日在政府機關的那些架子和清規戒律，逗她道：“生不願封萬戶候，唯盼烤鴨天天有，小柳，你可知道這N烤鴨乃京城著名特產，我丁某之命乎？我還真沒吃過哈！”“好啦呀，好啦呀，”小柳叫道：“快吃吧，人家特意給你送來滴，哪那麼多酸文假醋的啊？”丁超故意一裝酸賣弄，逗得小柳笑得花枝亂顫，笑得彎著腰連眼淚都冒出來了，給他遞上那隻烤鴨腿後，擦擦手，半天揉著肚子好不容易才喘過氣來，眼淚還掛在兩個眼角，又從小包裏拿出兩瓶飲料打開，拿出兩把餐刀擺好，腰一彎手一伸，拿腔拿調地說：“尊貴的先生，丁所長，丁大秘書我的丁哥，嘿嘿，請您正式用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