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叫我啊？”丁超一進門笑著問道。“恩，”於主任看了眼張主任，順手關上門，坐在沙發裏，掏出煙給他和張主任，丁超一見，趕緊摸自己的口袋，他想起跟邵書記去省城買的好煙還剩下十幾支，就掏出來搶先分散給兩位主任，然後手疾眼快將撲一聲點燃的打火機湊上去，不遠不近，剛剛好，小小的氣體藍火苗就在嘴與手的咫尺間，嘴一湊，便點燃。抽上煙，張主任笑逐顏開，吐口煙說：“小丁啊，今天我和於主任代表政府辦正式跟你談談話。”“恩！”丁超點頭，煙送到嘴邊都不抽了，停在那裏。心裏開始緊張了，談什麼？的確，自從上次參加政府常務會議親眼目睹邵書記當眾大罵農業局林局長之後，丁超就深刻在感覺到無論什麼人，在領導麵前就是一個孫子，轉眼你可能升官發財，轉眼又極可能因為種種原因倒黴滾蛋，“我今天說你是局長你就是局長，說你不是局長你就狗X巴不是！”雖然後來林局長當場認錯，並事後積極補救，采取措施在努力配合港商項目的同時也保住了位置，沒有“滾蛋”，但丁超也因此更加謹慎起來。越是接近領導，越是危險，相反，如果頭腦清醒，充分領會領導意圖並努力奮鬥，也一定會有好果子吃。這是頭一次政府辦的兩個主任以這種相當正規的形式一起找他談話，不是壞事，就是好事，但願是好事吧！“小丁，你到咱們政府辦工作也有一段時間了吧？”“恩……”“上次決定提你當代理科長，領導就有考慮。通過這一段你的工作表現和個人人際關係來看，處理得都挺好，大家反應普遍都是正麵的，這讓我們很高興。領導有那個意思，我和於主任最近也研究了一下，今天找你談話的內容，主要就是治安的事。”呃，丁超點頭，心裏還是忍不住七上八下，究竟是什麼事呀？不說？張主任從來沒有說話這麼大喘氣過，他這一喘氣，丁超緊張呀。“是這樣，”於主任說，“領導滿意，我們就高興，今天上午張主任和我研究了一下，決定盡快落實一下你職務的事情。”“恩，”張主任笑容可掬：“看你挺緊張，別緊張，好事啊！你緊張什麼？”丁超不好意思地趁機擦擦汗，也笑了，實話實說：“能不緊張嗎？這麼正規，看到你們兩位領導同時找我談話，就害怕了，以為哪裏出了問題呢？嘿嘿。”“沒有，”張主任說，點下煙灰，然後按死大半截煙在煙灰缸裏麵，繼續說道，“說白了，就是準備正式任命你為治安科長，主持工作，把原先那個代理兩個字給拿去，以後無論對內對外，都更方便你開展工作，而且也更利於你以後職務的提升和個人前途。明白了吧？”“哎呀，真是太謝謝兩位主任了！”丁超雞凍了，雖然心裏對張主任說的那個“副”字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但還是高興激動人心啊！不說別的，丁超有個親屬幹了大半輩子，曾經當過糧食局局長、八裏哨鎮長、D委書記，可是如今仍然是一個局級（按照行政級別則是事實上的“科級”），而自己呢，畢業才兩年多，工作也不過是從信訪辦到政府辦，短短兩年多時間居然一下子就一躍成為“副科級”，餓那個天，真的嗎？真的嗎？當然了，這種心態他不敢表現出來，否則太那個啥了……他隻開心地傻笑，看著他的頂頭上司。張主任解釋說，為什麼從代理科長變成副科長，主要是程序問題，必須走一下，至於副科長到科長究竟路有多長，主要就在自己了。“恩，我明白了，張主任、於主任，我一定好好幹，決不辜負你們的期望。”“這樣就好，”於主任笑笑，他畢竟在師範學院做過政治工作，自從到了政府辦之後，很快就熟悉了工作，與張主任配合默契，象丁超一樣個人威望迅速提升，許多場合也都能看到他的身影，邵書記同樣很欣賞這個人。“張主任很看好你，我也同樣。”“謝謝！謝謝！”“那行，”張主任見事情已經差不多，就說，“你職務的事，一會兒我和於主任就跟有關部門溝通，估計問題不大，你先回去吧。”果然，不久，正式任命就下來了，丁超果然正如張主任、於主任他們之前找他談話說的那樣，紅頭文件下來的時候，丁超拿著邊看邊手都有些發抖，那上麵的文字表達的意思是：正式“任命丁超同誌為政府辦治安副科長，主持工作”。原先以為，在政府機關當個小頭目是多麼地難以想象，一個人要奮鬥不息付出多少年的心血和工作才有可能達到，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丁超的確是努力了，目標也相當明確，但他還是被事實震精了一下。那天晚上，政府辦全體特意在酒店包了兩大桌，為丁超的事表示慶賀。大家都很高興，特別是當事人丁超，輪番向大家敬酒，說著一些言不由衷又十分好聽的過年話，到了張主任和於主任那裏，他更會說：“多謝兩位領導栽培！嗬嗬，今後我會更加努力地勤奮工作，多靠近組織，靠近領導，領導指到哪我就打到哪，還請領導和大家多幫助啊……”張主任和於主任起身舉杯，笑逐顏開：“好！今天是咱們全體政府辦的大喜事，來，大家共同舉杯，幹一個！”所有人嘻嘻哈哈積極響應，一飲而盡。隻有薑金華臉上一呲一紅，丁超這麼快就趕上了他，雖然現在還是個“副科長”，但以他的經驗看，不用多久，照現在這個勢頭和領導對他的看法，他很快就會風頭蓋過自己的，自己努力了這麼多年來的一切，喝酒那一刻好象都付逐東流喝進酸楚的肚子裏去了。那晚，薑金華喝大了，最後竟然哭了起來。丁超心裏暗暗解氣，嘴上卻說：“薑科長，你怎麼啦？是不是家裏有什麼不開心的事？”薑金華一手捂著臉，一手擺手含糊不清地說：“別、別、別管我丁所長，你們喝、喝……我是為你高興激動的呀……”******N縣近年來風光極了。經過大步流星般的奔走突圍，已經提前兩年甩掉國家貧困地區帽子，又經過公仆們一連串兒敢闖敢幹敢為人先大膽幹的銳意進取，開放搞活，縣委、縣政府兩套班子一躍進入全省八市一州的“五好班子”行列。特別值得大書特書的是，市政麵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全省縣級評比中連創了六個第一：比如什麼第一個優秀擁軍愛民工程、第一座集觀光、旅遊、休閑與娛樂於一身的前進飄飄溫泉度假村、第一個衛生文明城市、第一個“兩個文明一起抓”綜合治理改革先進市、第一個發展個體小煤窯先進縣和第一個村委會民主選舉試點先進縣……隨後可能還有招商引資先進縣。目前正在評比中。而在所有這些大大小小評比中，身在其中的丁超也為縣裏爭得了一項榮譽：全省政務信息先進工作者。這是繼丁超正式上任治安科長、主持工作後不久取得的一項成績。他緊緊地圍繞著縣委、縣政府的中心工作，緊緊圍繞在邵書記身邊，為心中的目標而努力著。他不求成過急，隻求領導滿意，漸漸的，許多事情邵書記都臨時交給他來辦，成為事實上的邵書記心腹之人。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上訪告狀人員日益壯大。“哎，真是沒想到，如果我不離開信訪辦，現在還在那裏，不知道如何麵對現實啊……”這是丁超請王國海主任喝酒時的感慨。當時王國海主任已經多次跟縣裏請求，想到其他部門任職，哪怕當個副手也行，可是這一要求遲遲沒有得到回複，他也隻好繼續硬著頭皮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麵對越來越嚴峻的上訪形勢，他心裏有苦無處訴，隻好借跟丁超--自己過去的老部下說說。本來，他這次是要自己掏腰包請一下丁超的，畢竟在他和大家眼中，丁超如今再也不是他剛畢業，自己在人事局碰到他，順便要他的情形了。他要請丁超喝酒，丁超說什麼也不肯，而是反過來請他。如今丁超鏟得挺硬，在幾個縣長、主任麵前都能說上話，他也想跟丁超托個人情，看看他能不能找機會跟領導說一下自己的苦衷。“唉，從信訪辦這個部門成立，領導就讓我在那幹，一晃都十多年了……”“我明白，王主任。”丁超點頭，默默舉杯，在心裏他是越來越同情和理解他這個老領導，可是他眼下能說什麼呢，“來，喝酒！”“有機會，你能不能幫我說一下？下鄉鎮當副手也行，換個地方也行，反正我是一天也不想在信訪幹了。”喝了一口之後，王國海道。“恩，有機會我一定給你說說，你放心王主任。”丁超點頭，心情舒暢也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