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跑了兩個鄉鎮，下午據說要去丁超的老家紅星村，丁超一聽，樂了！“嗬嗬，真的啊，要是能把企業項目立在俺們家那邊，那可太好了，我就可以一舉兩得，經常公私兼顧了……”“哈哈，又想家了啊，小丁？”張主任開玩笑。“想倒不是太想，前些日子我還回去過，不過，要是山田真的把廠址選在我們那，對老百姓有好處啊！”看完了南岔，又看東北岔，看完了之後，崔書記和劉鄉長又要盡地主之誼，熱情洋溢地款待日本客人，邵書記想想，便點頭同意了，中午就在東北岔安排的。上次來這裏吃的麅子宴，丁超雖然自己本身就是農村人山裏人，但是依然印象深刻，因為如今麅子價格據說又翻了一番，而且更加有行無市了。普通人別說吃，平時就連個麅子毛也很難見到了，這一點，丁超是絕對相信的。由於林區采伐、大開發、毀林種地或者後來幾乎家家戶戶都有的人參棚子，山裏的獐麅野鹿等再也不是過去那麼多了。所謂的“棒打麅子瓢舀魚”早已變成了遙遠的傳說。嗬嗬，盡管這樣，鄉裏仍然全民動員，早在幾天前聽說邵書記和日本人要來就發動鄉上所有的老獵人上山下溝，青年人則多數下河和穿林子，目的就是盡量地捕捉到三五隻麅子，這次人多，少了怕是難看，按照崔書記的指示，實在不行，即使是弄個一兩條，鄉政府的人不吃呢，也得把山田他們一行答對好了--感情投資嘛！哈哈！“小鬼子要是吃美了，一高興，項目不就落戶咱們這了，錢不就砸咱頭上了？”“盡力啊！”劉鄉長也吆喝鄉親們，“誰整著，我給他記功發獎！”是哈，這年頭兒都奔錢使勁了，鄉領導是為錢，鄉親們也同樣，你要光說打到了麅子再給發個獎狀啥滴，肯定不好使了。老鄉們一聽有錢，還給發獎，什麼獎狀不獎狀的，直接給獎勵給錢就完事！頭拱地也得幽會你整來……山田是頭一次進這種老山溝，看著N縣的這些所謂“溝溝岔岔”，一條一條溝和岔相交夾在大山皺褶裏的崇山峻嶺，十分興奮，問這問那的，一看到地形複雜的地方，就詢問這裏是不是就是過去抗聯的地方，有沒有楊靖宇在這裏打過日本人……“有啊！”邵書記哈哈大笑，丁超也給他繪聲繪色地講解，其實丁超雖然也看了一些有關資料和電影，但是那天純粹是開玩笑，胡弄日本人，也不時地撒了一些可笑的彌天大謊，說得那些日本客商們吃驚連連，“要西，要西”地點頭哈腰，認為中國人--尤其是過去戰爭年代的中國人太厲害鳥……等到上了酒席，一進門嗅到那股極其特殊的香味時，丁超知道，嗬嗬，麅子宴還真就擺上了！千辛萬苦，農民兄弟們終於積極響應領導們的英明偉大的號召，在最後的關鍵時刻，將藏匿在無人可知地帶的麅子們死的活的弄到了咱們可愛的鄉政府……“呃！”一落座，山田便驚呆了，“要西，這是什麼？”“中國人叫麅子，你們日本國呢，叫什麼？”邵書記詢問，“懂？就是山上跑得飛快，卻比較傻的一種野生動物？”“哼，很香的東西，要西！”山田連連點頭哈腰，這邊麅子宴馬上就要開始了，那邊外頭，大全子看見打這些山貨的老農民還眼巴巴等著拿錢拿獎勵呢。大全子進來叫劉鄉長，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什麼，劉鄉長就出去了。丁超也起身跟出去。“要什麼要，要什麼錢？”劉鄉長一出去就不樂意了，“鄉政府能欠黃你們這點錢啊？沒看日本人來了嘛！下午吧！你們先回去！”丁超探頭看了看，覺得心裏不落忍，這些老鄉餓著肚子，大概飯還沒吃上呢，不給錢怎麼行？“劉鄉長，他們也不易，我看，你打發人把財務叫來，把錢先會了吧，要不一會兒叫邵書記聽見，你肯定得挨崩……嗬嗬。”一聽丁超這話，劉鄉長臉色有點兒緩和，人家這是縣政府大秘書，這是對他好啊，想想也是，就又喊住那幾個人，打發人小跑著叫人去了。這頓豪華型的英雄麅子宴，一直從中午喝到日頭歪，這種名堂就跟這一帶的地名差不多，在N一帶就這風氣，南岔和東北岔雖然方向不同，包括跟丁超的老家紅星村，盡管正好是兩個完全相反的位置。不過在對付老百姓這個問題上，這些年來是越來越沒有信譽了，這是丁超第二次跟邵書記來這裏，自然對於這些民間的事情有所耳聞目睹。現在，哈哈，當地老百姓管鄉政府叫什麼？老百姓又叫什麼？叫老百姓！出門，心裏既緊張又新奇，本來日本人不太習慣中國人尤其是N縣政府這些官員們的大吃大喝，可是到了人家地盤，地方長官陪同著，隻好也就入鄉隨俗，客隨主便了……“來來來，朋友們，大家都舉杯，為日本朋友，為中日友誼，為我們縣的經驗大發展，一起幹一杯！”邵書記今天是紅光滿麵，倒不是吃麅子宴吃出汗流浹背，而是心裏比較興奮，政績看樣子又多了一筆，他不同於在家裝老太爺的邵書記，作為一縣之長，他得有能耐狠狠地把日本人口袋裏的錢掏出來，掏空，那才叫本事，才對不起四十多萬N縣的老百姓，才配得上老百姓喊他一聲“邵書記”！大家紛紛響應，“幹杯幹杯幹杯”的叫聲一片，不說是響徹雲霄，不過說氣勢磅礴倒也不為過了。邵書記的意思，抓緊，下午還要去丁超的老家紅星村那邊，要照這個喝法，按照崔書記和劉鄉長的套路來，黃瓜菜也涼了，什麼事也辦不成了。兩點多，邵書記看看差不多了，提議結束，他們的車隊開出了東北岔鄉政府大院。即使是跟隨了邵書記這麼久，丁超仍然跟最初下鄉的慣例一樣，搶先一步，這次他記住了，搶先趕緊把領導的車門打開，回頭又將山田先生的車門也順手拉開，一隻手伸出去給邵書記遮擋門框。這套動作，N大學生、如今的N縣政府的治安長丁超同學無師自通，而且早已從最初的有點兒笨拙，變成了現在的手法老練。等到一路顛簸到了丁超的家鄉紅星村鄉政府的地界，距離還很遠呢，嗬嗬，丁超已經有點兒按捺不住地雞凍了……紅星村鄉領導，幾大班子成員早就候在那裏了，一見到車隊進院，嘿嘿笑著，喜笑顏開，紛紛迎上來。就跟上次丁超陪同邵書記來時一樣，他們早就接到通知，車隊行進途中又不斷與車上的人聯係著，就像人工定位係統一樣，隨時隨地定位掌握著邵書記的車到了什麼位置，表現出色，討好領導，不用任何人教，這年頭一個比一個精明強幹。一到地方，已近四點，自然而然還是先進書記辦公室，喝口茶水，寒喧一陣，然後丁超家鄉的書記鄉長們就要提議進食堂小餐廳了。“不吃了，不吃了，”邵書記心裏十分不滿，不象話！但當著日本人的麵又不便發火，怎麼下麵--中國基層領導都這個德性總是忘不了吃啊？這個紅星村鄉很怪，一條街上飯店很多，掛四個紅幌的也不少，跟南岔一樣，可是他們這麼窮的鄉政府卻也有一個自己的食堂。窮奢極欲！在他們想把邵書記等領導和日本人往餐廳請時，邵書記終於發話了：“你們的地盤我作主，飯不吃了，酒不喝了，看地！”跟在後麵亦步亦趨的丁超心裏還納悶兒，真是打鐵烤焦卵子，也TM不看什麼火候？怎麼不往飯店安排，沒見領導和日本人不高興啊？我考！沒搞錯吧！“嗬嗬，丁秘書，丁所長！”家鄉的書記、鄉長發現了丁超，急忙招呼，丁超如今在家鄉一帶很有名，鄉親們最大的驕尿哈……“你好，安書記，牛鄉長，”他哪裏知道，自己在這裏邊的名堂可大了去了。邵書記自己開門上了車，丁超上前陪同山田他們也上了車，一出門，鄉領導們好象回過味兒來了，春風撲麵，香味撲鼻呀，不如趕緊按照邵書記和日本客人的意願領著大家去看有關選地址的那些地方更重要！幾個花枝招展的小女服務員遠遠看見領導們來了又走了，嘰嘰喳喳指點議論著那些日本人，“嗬嗬，小日本人，跟咱們中國人也差不多呀，長的？”後邊的格局神馬也象一些高規格飯店酒店一樣，分成幾個廳的神馬“貴賓廳”、“迎客廳”、“美人鬆廳”……統統無人理會了。別的不說，雖然丁超一嗅那些香味便知道自己老家的公仆們沒有別出心裁地大搞麅子宴，不過撲進丁超鼻子的那種奇異香味，向毛主席保證，那也是他頭一次聞到，真的是一種奇異的異常香味。莫不是又搞出一大桌子前所未有、價值連城、傳說中的山珍海味？小車隊遠去，直奔深山裏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