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許多人看來無法辦到,或者相當難辦甚至於根本不敢想的事情,那是因為他們手上沒有那份權力。說到底,如果有了某種權力,萬難的事情也不算神馬事情了。耿經理來找邵書記,其實是別人介紹過來的,目的無非是為自己的兒子求個大事變小事,小事變無事而已……邵書記剛才之所以沒有明確表態,關鍵是要這樣幹的是他耿經理本人,出問題掉腦袋總不會是自己。耿經理走時偷偷摸摸塞到茶幾底下的那個牛皮紙大堵住既沒有當麵表示,又非自己授意,他隻是打個招呼而已,死無憑證,不足多慮。此刻,邵書記腦海中的興奮點在另外一些事情上。正像N縣老百姓說的那樣,如今有錢想送給當官的也送不到人家手裏,能送進錢去的人才是真正有關係,真正有能耐的人。想想也確實如此。一個堂堂的縣委書記,能有人一次次把一筆筆老百姓幹一輩子也掙不來的錢直接送到家裏來,竟神不知鬼不覺,天衣無縫,恐怕需要的就不僅僅是權力和膽量了。十五年前,邵書記剛剛當上鄉幹部的時候,完全是靠著姑父的關係和麵子,給鄉長寫材料,他已經感到很自豪,很知足,“國家幹部”本身就證明他的背景非同一般。從一個瀕臨倒閉的小企業一躍而調到民昌區下屬的黑水鄉給鄉長寫講話稿,這種身價和職業的變化徹底消除了他一直積鬱在心底的憂慮。說白了,他的那些文字處理能力和才華橫溢,完全有點兒象今天午餐上的丁超,不過他是天生的,自己悟出來的,因為他並沒有念過一天大學。而丁超則是名牌大學生。這或許也是他後來居上,發現丁超才華出眾之後非常喜歡他信任他提拔他的最為重要的心理因素。他認為,從此之後隻要國家存在,鄉政府就存在,他日後不管到什麼時候也就有飯吃,有衣穿,老了也有人管,不必再為這些事擔心發愁。因為他不僅僅已經是“公家人”了,還是管人的人的秘書。那時,他根本沒敢想除了吃穿之外任何一點非份的事,更沒敢想還會有今天。而一個地地道道農民的兒子,能一步步走到今天,確實多虧了他有一個好姑父,別人提升晉級至少也要幹上幾年十幾年,還需要付出常人所很難付出的心智甚至鮮血,一步一個台階,科員、副科、科長,鄉鎮、縣政府、縣委什麼的……他則一步到位。從市政府副秘書長空降到N縣之後,原本是打算安心幹幾年,好好跟當時的縣委書記馬書記打磨協調好關係。嗬嗬,事實上他也是這麼做的。直到丁超都調到縣政府辦之後,邵書記當時仍然一心一意希望如此。但是,因為種種原因,尤其是後來發生的打傷日本客人、引發邵書記對於XX娛樂圈的重視之後,他才跟馬書記在清理整治XX娛樂圈的原則問題上發生了重大分歧。後麵的事情,大家都已經知道,前麵已經敘述了……無疑,丁超回報給邵書記的恰恰是他在複雜官場上最為關鍵時刻的有力一挺,挺身而出,同時並舉給予了對手馬書記根本就沒有料到的更為有力的突然一擊!這一擊是致命的……馬書記一倒,邵書記迅速動用市委市政府背後的領導力量,多方位運作,最終扶正,他立刻從N縣長搖身一變成為堂堂的縣委書記。那時,滿打滿算他進入官場也不過二十年。還是山高皇帝遠的偏遠農業大縣的縣委書記!雖然經濟不夠強大,不夠發達,然而,權力卻是一樣也不少,反之亦然,更強悍!所以,平時在市裏牛逼哄哄的耿經理,因為兒子被N縣公安局抓了,才會左右為難,到底托人花錢找關係,最後通過跟邵書記關係不錯的一個縣領導今天上門來送錢…………那天,丁超、張飛明和柳大會他們喝完酒後,又在邵書記的書房裏嘻嘻哈哈說了一會兒話,然後才告辭。“邵書記,那我們走啦?”張飛明先站起來,他看邵書記酒後有點兒困的意思,就給丁超和柳大會遞眼色,他們就明白了。“恩,”邵書記說道,“回去吧,都回去吧,我也睡一會兒……太累!嗬嗬!”三人告辭出來,又去大街上找個咖啡廳喝了幾杯咖啡,然後出來各自回家,丁超則回到了縣賓館房間,踏踏實實地睡了足足一下午。他們走後,邵書記看了看那些錢,又看了看丁超特意給他送去的野生“幹蛤蟆油”,然後就進臥室去了。當邵書記第一次坐在縣委書記的位置上,寬大鋥亮的老板台取代了二樓馬書記原先同樣位置的那個寬大的空間時,他今後的方向早已在心中確定,再非當年在鄉下給鄉領導寫材料隻想吃穿那些低層次的考慮了。他明白,象他這種沒有多少文化但有背景的人,隻有鍍金,屁股底下這把交椅才可能坐得更穩,也才能“更上一層樓”。三年前,邵書記內心的宏圖得以付諸實施,在姑父的關照下帶職進入省政法學院進修學習。知識的拓展與眼界的開闊並沒有給他帶來多大長進,但喚醒並誘發了一種官場上普遍存在且十分流行的可怕的惡性膨脹。結業後,一回到市政府邵書記直接升遷為縣委副秘書長,那時他就開始物色、培植自己的親信。他認為,從上到下,方方麵麵,不建立起一個為已所用的“關係網”,就難以實現自己更加遠大的目標!當民昌區的區長時,已經成為躊躇滿誌的希望和自己向更高層次跨越的基石,他的心情也遠非當初剛剛進入小小官場為鄉長寫材料時的滿足可比。自從進修回來以後,邵書記越來越不滿足,不如意,事事處處要把自己擺在一個奢侈的位置上,什麼也要同那些主要領導比、跟大款比,什麼也要壓人一頭,當時他的位置是“最後一位副秘書長”,卻主管行政,但事實上卻不盡人意。為了盡快達到這一目的,他知道光憑自己眼下這個“副處”是很難實現的,必須上邊既有人替他說話,下麵又有一幫“鐵哥們”捧場幫忙才行,前者自不必說,後者則需要自己盡快網羅。他相中的第一個“人選”,就是徐小權。徐小權,六十年代後期出生的南下老幹部家庭子女,畢業於省委D校,研究生學曆(嗬嗬,D校研究生),敢想敢幹,一手好文字,口才也好。此人身高一米七五,迷離的目光,隱藏著桀驁不馴的光彩,顯示出某種特殊的官場經驗。根根直立的板寸頭襯托著後世我們經常地官場上看到的那種機警、冷酷、能給人印象很深的臉,與他的派出所長職務很相稱。他為領導服務套路很多,精明能幹,不僅工作能力強,更吸引邵書記的是他“人緣”頗佳,身邊政府辦有一幫“小兄弟”。依仗工作成績突出,領導賞識,年輕有為,那幾年徐小權越來越為所欲為,有肆無恐,經常帶著市政府的一幫“小兄弟”出入各種消費娛樂場所,混跡於酒吧、歌舞廳甚至“洗頭房”等等,與當地老板、外來富商、冒險者、走私分子、獵豔者之流各種“黑道”人物真正打成了一片,消費之大,手頭之闊綽,令人咂舌。他之所以引起邵書記關注並象後來重視丁超一樣重視他,有一件事是值得一提的:縣委花錢,需要邵書記簽字,有些費用竟直接從市政府辦的經費中支出。為了拉攏徐小權,讓他成為“自己人”,當時主管行政、文秘的邵書記對他的所作所為不聞不問,甚至有意放縱。嗬嗬,都是這樣,不要以為邵書記不是好人,其實,所謂好人壞人,在這個社會許多方麵許多事情是很難分得清的。隻能說是智慧,官場及社會潮流如此,邵書記當時要麼不識時務地無效抵抗,要麼,順應潮流一往向前……聰明一世的邵書記當然選擇了後者,各種各樣的條子到了他那裏,一路綠燈。各種尖銳批評和反映,到了邵書記那裏就煙消雲散。更何況邵書記是市政府D委成員,舉重若輕。投桃報李,徐小權自然而然就成了邵書記的人。其實,那時候的徐小權,就是今天N縣小一號的丁超。嘿嘿。都是一支筆引起邵書記最初的注意關迅速引起他的格外關照,直至給予官場上力所能及的提拔與重用……徐小權認為,邵書記是個開明有魂力的領導(嗬嗬,就象現在丁超對於他的印象一樣),官場與社會經驗也相當豐富,如今這年頭在他手下幹活,隻有好處,沒孬處,一句話,在民昌區範圍內,沒有“徐小權”不能幹的事,也沒有“徐小權”怕的人,跟著他幹,不吃虧。他確實需要邵書記副秘書長這棵“大樹”,作為自己的靠山。當然,他更知道,邵書記決不會白白喜歡、器重、庇護自己,他也需要自己的維護和支持。兩廂心照不宣,各取所需,天經地義。終於,邵書記如願以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