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他是公安局之外的人,是縣委辦副主任,他也是心知肚明的,這種情況不會出現,哪裏都一樣。而電話裏小陳提到的市檢察院副院長於天真,聽說也就是他們反貪局長,則是強勢人物,鏟得很硬,除了邵書記,可能沒人比他在市委書記麵前更有實力、人脈更廣,經營得更久了。要講關係和能量,包括幾個副書記和人大主任都不行,這一點,僅僅從小陳剛剛有點兒擔心的電話裏就能感覺到,何況丁超一來N縣任職不久就知道了。但是現在受傷的是自己在縣裏最好的同事、朋友,又是張飛明,即使是皇後樓大火事件和其他案子不提,僅僅為了這一點,他們也決不能放過這個蘇軍!更何況是位置不容小視的縣委辦主任,而另一方卻又是這麼個背景,邵書記會是個什麼態度?他現在知道這些情況麼??“好了,丁超,我知道了,你說的這個情況的確很重要,我會從側麵盡快打探下,沒事,你放心,把心放肚子裏好了!”柳大會說。他的口氣無疑讓丁超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在仕途,在官場,在如今這麼一種嚴重汙染的執法大環境,虧得還有柳大會他們這樣大多數的執法必嚴的執法人啊!這一點,就連身居官場較高層級的丁超心裏都忍不住一陣子感慨萬端。要不然的話,社會都變成神馬樣子?法律又如何再讓老百姓們和全社會稱得上法律呢???他知道,柳大會的能量也相當大,他說到,就會想方設法去做,而且必定要做到!於是,丁超回到辦公室坐下,喝口水,想想,又給張飛明主任打過去電話,把事情跟他也詳細地說了一遍。不用說,張主任一聽這事更是氣憤!他本身就是早前皇家娛樂圈上的受害者,當時本以為捅他的僅僅是那個行凶者一個而已,哪裏想到後來會在丁超去公安局協調工作期間居然查出了背後的蘇軍--工商局經濟執法大隊長蘇軍這條大蟲!受傷後,一直以來,張主任的身體素質就明顯下降,好好壞壞,不得不經常跑醫院,對於縣委辦的工作影響很大……這些,邵書記心裏都是知道的,也氣憤,更是上次縣委D委會上大發脾氣的重要原因之一。現在,知道了蘇軍的案子有了如此巨大的變化,丁超和張飛明心裏都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了蘇軍背後的另一個能量巨大的人--張萬世書記!對付張書記,他們不行,權力不夠,資格也欠缺,然而至少還有邵書記,豐縣長!這背後,林林總總,複複雜雜,真的是人際關係盤根錯節呀……“老謀深算!老狐狸……”“真的是個老狐狸精!”丁超對電話那邊的張主任說。那種恨恨的聲音,幾乎已經再也很難讓人想到他就是這位衣冠禽獸的縣委副書記張萬世同誌的未來準女婿,準姑爺--他女兒張婀娜交往了幾年的男朋友的聲音了……他心裏不由想到,製度是靠人執行的,規矩也是靠人來遵守,所以製度、規矩與人的“配套”就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在執行製度的人看來,按規矩辦事是左道旁門,違背了製度,也敗壞了職業道德。而照規矩辦事的人則認為,製度是樣子,隻有膽小怕事的人和不會做假帳的笨蛋才把製度看得重要。比如說這個無所不能、法力無邊的張萬世書記……執行製度受限製多,而按規矩辦事則方便得多!這還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執行製度有人受損多,而照規矩辦事則有人獲利多。是利益均沾嗎?不是。一般情況下,應該是領導得“大頭”,群眾得“小頭”。而在執法問題上則一切為權力讓路,應該一路綠燈才行!這樣,領導滿意,群眾不知情也不會反對。嗬嗬,我考,至於領導那“頭”有多大,這和規矩一樣,也是個秘密。一些機關部門官場佳作所以存在規矩壓倒製度的現象,與利益驅動有直接的關係。這就是為什麼會出現眼下盡管是蘇軍的一個案子,但在縣市兩個不同部門的規矩居然會突然出現如此令人難以置信的千差萬別!但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這或許也正是一些主管權力人物在金錢和人際關係作用下公開與製度對著幹的根本原因吧??社會缺乏普遍的規則意識。這種規則意識要求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不管別人如何,不管你手上的權力多大,你都必須遵守規則--這個規則可以是道德,也可以是法律。我考,現在的問題是:一、最容易破壞規則的人恰恰是那些製定或具體執行規則的人;二、潛規則盛行,毒化了N縣包括市裏一些部門領導健康的規則意識。但是如果說大家都不按規則出牌,久而久之,這規則豈不就形同虛設!!個別人甚至連潛規則都不遵守,而是奉行弱肉強食的自然叢林法則。TNND!即使是放下了電話,丁超心裏也忍不住暗暗罵道,佛家開口就是大千世界,但大千世界之下還有中千世界,中千世界之下還有小千世界,小千世界之下還要分成許許多多的小世界。那麼,自己所在的這個N縣,又應該是個神馬世界呢??但凡成了一“界”,就會有這一界裏的種種規矩--時髦的話叫“遊戲規則”。遵守這個規則,你就在這一界裏混得下去,違背這個規則,遲早要被淘汰出局。官場如此,難道說法律和那些執行法律的權力人物不也是如此嗎??顯然是,不用深想丁超也知道,很快,這事就會明裏暗裏展開一場少有的--也是自己上任N縣委辦副主任半年多來最為嚴重的一次嚴峻考驗,不僅僅是邵書記領導能力和官場權力的雙重考驗,更是一種特殊情感與正義的逼視!這之中,一定會有許多因素和力量明裏暗裏摻雜進來。辦不辦一個小小的N縣工商局經濟執法大隊長蘇軍,也許會由此演變成一場法與情在N縣官場內部的無聲較量,也未可知!本來,打完幾個電話之後,丁超還在心裏想,要不要立刻給邵書記打個電話或者直接過去跟他彙報一下有關蘇軍案子的最新情況。正在那裏猶豫不決,喝著水,可是……這時有人敲門。他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第二次再敲,丁超把抬頭說:“進!”來人是常務副縣長鮑喜來,一看是他,丁超暗暗收拾了一下心情,知道他是來跟自己談工作的,請他坐,順手遞過煙。這個鮑喜來是N縣的老資格,光在副縣長、常務副縣長的位置上就七八年了,脾氣大,工作有一套,官場生意經和察顏觀色的本領更是如此,可謂爐火純青。一進門,鮑喜來一眼就看見丁超的臉色很難看,知道是為蘇軍的事。嗬嗬一笑,沒說啥,搖搖頭,坐下了。“最近怎麼樣,小丁?”“嗬嗬,還行!”丁超在縣政府辦當秘書、代理治安長、副科長直到科長和副主任之後,麵前這個鮑喜來鮑縣長都對丁超不錯,而且從來沒有因為他的升遷和受到邵書記如此器重而有所區別和改變,不像別的人,他既不冷落丁超,更不恭維丁超,一如既往地叫他小丁,而不是“丁所長”這個官職。這也從中可見出幾分他的為人與個性了……二人坐在一對沙發裏,各懷心事,丁超跟他說著話,心神略顯不寧。丁超本來是打算下樓帶幾個人先去張主任家裏看望安撫一下受害者的妻子,回頭再到醫院看看張飛明的情況,沒承想鮑喜來進來了。換了別人,丁超也不為難,直接把事一說,走人就是了。可是來者偏偏是這個鮑喜來,心裏不由得頗為躊躇。一起工作多年來,他知道這是一個願意挑理的主兒,又很強勢,雖說不在一個樓層,而且如今他也很少像在縣政府辦時多有接觸此人了,工作關係,他主動上門來的時候更是不多……這時候他來,如果丁超說要下樓,難免會引起他的誤會和不滿,隻好強忍焦急的心和他說話。“小丁呀,你剛從醫院回來?”除了公開場合,鮑喜來從不叫他丁所長。“是,上次張主任傷得可不輕,雖然出院了,可身體素質不行了,總是出毛病跑醫院,這不……”“那個蘇軍不是抓了麼,情況怎麼樣了??”“抓了又能怎麼樣,”丁超笑道:“有些事情鮑縣長你也知道,咱們N縣就是這麼個風氣,人靠人,臉托臉,而且蘇軍背後還有張萬世書記這麼個舅舅,不好辦哈……”“恩,也是!”鮑縣長點點頭。“人情世故的社會,法律也是扯淡……”丁超笑容可掬,望著他,不知他此為何來,想問又不便先開口。“太不像話!”鮑喜來人長得剽悍,加上肚子大,說話更是粗聲大嗓,中氣十足。不等丁超話音落地,他氣哼哼地罵道:“我也是下鄉回來剛聽說,上次開常委會他張萬世書記就不像話,哪有公開給自己的外甥這麼說情的?還送錢,我聽說他還到處撒錢玩,有這回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