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丁超跑了，不回來了，上省城當大官去了，嗬嗬，逗她唄。”丁超一時半會心裏忽然有點兒複雜，由於大部分的旅客都下車了，丁超一邊打電話，一邊打開包廂門伸頭左右看看，車廂裏一下子冷清了不少。也是，由於種種原因，來省城前的最後幾個小時，他還跟邵書記去了市委，為的就是自己的小女友父親張書記和她表哥原工商局經濟執法大隊長蘇軍的事情……一方麵他要堅守原則，堅持真理，堅決要求嚴懲蘇軍。而另一方麵，又不想跟張萬世書記鬧得太僵，聽張婀娜的語氣，她可能仍然不知內情啊。可憐的小女友！“丁超，這次我看出來了，我老爸尤其是老媽子老掂著你了，懂不懂呀你，你別太粗心，回來對人家好點。”“嗬嗬，恩，我知道，知道！”丁超含糊其辭地答應著，關上門，丁超和趙田田都很高興，電話說的，趙田田聽得一知半解，“她說的就是你這個‘非初戀女友’的父母吧？”丁超點頭，不想多說什麼，畢竟那是他在官場上的一些秘密，她什麼也沒問，但二人一想到很快就要到達省城了，雖說終於可以結束這段單調而漫長的旅行了，心裏高興卻又滋味複雜起來。由於張婀娜提醒，丁超把狗狗從趙田田手裏拿過來，給它最後一次下車前的梳洗打扮，精心收拾了一番，女孩還給狗狗擦了“香香”，聞了聞，親了親，“哎呀，真香呀！嗬嗬……”最後一次喂了點水和麵包屑，兩個人換著抱。兩個人都不說話。坐了一會兒，丁超抱著狗狗出去坐在了走廊小凳子上，快到地方了，總的感覺是解放了，應該給可憐的小東西透口氣了，憋悶壞了。省城，省城。省委D校青幹班，我丁超來了……也難怪剛才丁超跟王國海牢騷滿腹，趙田田可以佐證，這隻狗狗一路上可是讓丁超這1．80的純爺們費了不少心，過一段就趴過去看看，生怕一大意出事，水呀，食呀，屎呀，尿呀什麼的統統按照王國海的交待去做，毫不怨言，賽過伺候一個小娃娃。還好，上帝保佑，哈哈，小狗狗一路無事，眼看就要到終點站了，這讓丁超放心不少。這次丁超攜狗南下，可以說是盡心盡力，也是他火爆人生最偉大負責任的一次特殊旅行，在火車上，既然不是王國海追命似的不斷提醒，他也會不斷地給狗狗放風、喂食、方便。因為這小東西實在是深得人心，太可愛了，遇上趙田田，趙田田也很喜愛這條小狗狗，兩人除了說話、做-愛，幾乎沒幹別的，一路上都是真心圍著它在轉。丁超一出去，玲瓏可愛的小狗狗立刻招來眾多羨媚和一片嘖嘖稱讚聲。丁超成了車廂內惹人注目的人物，那麼多人誇獎自己的狗狗，連丁超自己也覺得倍加榮耀，有人問是什麼品種，這麼好看，丁超搖頭，他根本不懂。有人仔細看看，說是俄羅斯小狗，好象叫“袖狗”吧？一位老板模樣正好過路的王國海抱過去很內行地看看，麵相，四蹄，眼睛，再扒開肚皮看看，然後給出權威答案說：“這是俄羅斯袖狗的啦，這種東西很值錢的啦。”“喂，小夥子，這狗狗賣不賣啦？”丁超搖頭，“不能賣，給朋友帶的。”王國海卻不甘心，堅持要買，一出價竟是一萬元。邪！一萬，一萬元？丁超暗吃一驚！搖頭是下意識動作，因為人家王國海沒告訴他賣，隻讓他好好管理伺候著，到省城交給朋友就好了，但是一聽到這個價格還是大吃一驚，這麼巴掌大小的東西就值一萬塊？不由得他不暗暗吃驚，他一個月工資才50多塊錢，萬元戶那時候全國還都不多見，王國海讓他捎的這條小狗狗居然這麼值錢，這可是丁超萬萬沒有想到的沒想到的，以為聽錯了，不會吧？但那老板又追問了一句，一瞬間他有點兒動心，但嘴裏說出的話卻是：“老板，真不能賣，是送給省城親戚的。”有點兒虛，不過也是真話。那大王國海說自己是深圳的，喜歡寵物狗，如果可以，再多出一點錢沒關係，隻要合理，他又喜歡，隨便丁超叫價好了。丁超能叫價嗎？他當然想，可是想想不能，那成什麼事了，“隨便你叫價啦？對不對？生意嘛！哪裏有談不成的，如果是價格問題，你覺得不公道，那是可以商量的啦？”丁超還是搖頭。“你再想一想的啦？世上沒有談不成的生意的。對不對！”“好不好呀？”老板一邊看狗，一邊追問，旁邊的人也聽了也跟著眼熱，跟著熱心腸慫恿，大家都說“一萬塊錢你賣了算了，太合算了，”“老板給的絕對不低了，不就一條小狗嗎，再好，也要貨賣識主，你能在火車上遇到這麼識貨又有錢的老板，不容易，也算是緣分吧！”、“就是呀，要不是人家老板懂行，你白給我還不一定能要，誰能想到這麼小的狗狗卻這麼值錢？想不到呀！賣了合適！”“賣了吧小夥子！別尋思了……”都是東北人，都認錢，勸得丁超心裏也熱乎拉的，丁超解釋受朋友之托帶給別人的，再勸也是沒用的，暗道“商人就是商人，不然的話，人家也不會成為老板。”但是，雖然麵對現實誘惑，也想咬咬牙替王國海做一回主，可一想到王國海上車前的一頓嚀囑，人家是特意送給朋友的，自己都快給帶到省城了，難怪遇上一萬塊錢，就……不行，絕對不行！他一路上這麼不放心，自己沒權力賣出去。有人推他，丁超回頭，是趙田田。她給他使眼色，也是讚成他賣的意思。“賣了吧？”“一萬五，賣啦！”老板見眾人幫忙，發起了最後攻勢。這隻小狗狗，使丁超和趙田田第一次強烈地意識到自己是個“窮苦的人”，丁超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為廠子跑銷售，風裏來雨裏去，即使累死，辛辛苦苦幹多少年也不一定有這條小狗狗值錢，真他NND不是滋味，這麼一想，左右為難，也生氣，錢大爺是硬頭貨啊，自己怎麼就TM不及手上這隻狗東西值錢呢。滿打滿算，他參加工作好幾年來，總共才掙了不到2700，使大勁兒也不會有3000多塊錢吧。加上自己來回偷偷摸摸倒騰的那些黃色書刊、撲克牌和錄像帶，冒著極大的風險，總共也才賺了不到5000塊錢。我考！這條眨巴著大眼睛的小東西實在讓他看不懂了。而對於趙田田來說，更是如此了，她付出的豈止是辛苦，更多的是心裏的屈辱和痛苦。她接待一個客人，隻有30塊~50塊錢，做了這麼久，她存折上的錢還不到1位數。都不是傻子，這一刺激對他們內心打擊很大，很刺激，很受傷。如果他們不抱小狗狗出來，一直呆在包廂裏或者就永遠也不會知道它居然這麼值錢，會不會更好呢？“不賣。”但是，丁超聲音不大，卻很堅決。深圳老板隻好十分遺憾地把小狗狗還給他，瞅了半天，走了。趙田田扭頭看著這個人的背影，再看丁超，說丁超不後悔，那是假的，誰跟錢也沒仇，一咬牙賣了，立馬到手就是一萬五千YMB，他臉上的表情就說明了許多，這真是叫丁超尷尬又傷心的一幕，邪，賣不賣是小事，讓他開眼了，還竟有不少人先後提出要買這條狗狗，他的心一再受到誘惑和煎熬，每人出得價錢都很令人訝異。這時隔壁包廂的一位50多歲的人接過了小狗，看了看毛色，四蹄，又弄開狗嘴看了看，十分內行地說：“這是純種的袖狗了，那老板說得不錯，剛三歲，現在的袖狗很少見了，以前都是達官貴族家裏才有，都是太太小姐們的寵物。俄羅斯有，也不多，西藏自治區應該也有，不過很少了，一萬五賣不賣？”邪！這條小狗狗，丁超帶了一路，細心關照了一路，正象王國海上車前預言的，有感情了，大家這會兒越說好，他是越抱定決心不賣了。大家七嘴八舌，許多旅客也跟丁超一樣，感到新鮮和不可思議，都沒有想到一隻不足一公斤的小狗竟能使這個小夥子轉眼就可以成為萬元戶，小夥子還硬是不動心，他NN的，要知道，萬元戶是一個普通老百姓那時候的一生夢想，眼下又有人再次提高價格，真是難以置信和抗拒的巨大誘惑啊！趙田田站在丁超身邊，呆了一會兒，失望地回到5號包廂去了。她是認錢的，丁超又何嚐不是！透過開著的門，她能看到丁超的側麵。她偷偷打量著他。真是說不出心裏對他如何評價，一個男人，也是一種不可更改的個性吧……如果說她不愛錢，那也是假的，別說她，誰不愛錢呢？雖然她沒到衣不遮體的地步，但要歸類，她肯定是窮人一類裏麵的，丁超也好不到哪裏去。這樣的小事讓人激動，讓人新奇，之後，隱隱約約心裏就有了一絲另外的味道。是什麼，一時半會也說不清。至少吧，丁超和她對自己是國家的“主人”這一點，曆來是滿清楚的。隻是不知為什麼永遠擺脫不了窮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