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現場勘查未能獲得有價值的線索,高毛又死活不認賬,給客觀地確定犯罪嫌疑人和偵查方向帶來很大困難。高毛所說的情況,調查回來的人員也證明基本屬實,正常情況下,證據不足,應立即放人。但高毛的事是局領導指示辦的,而且牽扯如此驚人大案,因此事情有點兒麻煩。放不放人,需要請示孫偉和丁超,至少他們不點頭誰也不敢做這個主,然而局長他們到酒店喝酒去了,那輛被扣淩誌作為這一滅門案的依據和參照,很難過濾掉高毛的嫌疑色彩。局領導在唐朝那邊喝酒。這邊,高毛一臉茫然被帶回刑警大隊。都說,心裏沒病,什麼都不怕,沒有虧心事不怕鬼叫門,沒想到這次這個平時在仿古一條街牛X的高毛怕了……審訊他的人折騰了半天,這時候也要吃飯,領導有領導的安排,他們有他們的習慣,進屋他先挨了一頓拳腳,刑警大隊長安心和刑警們就忙著去樓下飯店喝酒,怕他跑了把他銬在暖氣管子上,一直等到他們回來。嗬嗬,高毛站在那裏坐不下,站不直,一條胳膊跟固定的取暖設備聯接在一起,動彈不得。長這麼大,紅二代,官二代,牛X人物,他哪裏受過這個活罪呀??開始高毛還又吵又鬧一蹦八個高地想讓刑警鬆開他,後來一看幹嚎也沒誰聽得見,屋裏就他一個人,而且越動越嚎扣子勒得越深,都勒肉裏去了,就不嚎了,心裏的怨恨卻直線上升。他想,刑警隊的人怎麼這麼狠呀?他們去吃飯,憑什麼把我扣在這裏讓我餓著,我到底犯了哪條王法呀?!越想怨氣越大,肚子裏就把刑警隊的祖宗十八代都給罵了個底朝上。所以刑警們吃飽喝好回來再訊問他時,平時願意拔個強眼子的高毛幹脆就不說話了。……以往,安心指派幾個有經驗的人輪番在審訊室裏和犯罪嫌疑人呆上12或24小時,一般來說案子也就拿下了。可惜,從理論和經驗上來說是這樣,不過對高毛的訊問卻斷然沒有這樣順利。高毛的個性和之前在仿古一條街上的老大地位決定了這注定是個難啃的案子,從刑警們吃飽喝好回來再訊問他開始,平時根本就不尿警察的高毛幹脆就不說話了,態度變得生硬惡劣起來。有人給他打開銬在暖氣管子上的手,他看著勒肉裏去了的扣子印兒,擺出了一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刑警們一看就來了氣。一般來說,犯了事不要緊,如果敢做敢當,說心裏話,他們這些公安局當刑警的也佩服,沒見過人贓俱獲(特情人證、轎車物證)還如此嘴硬的家夥,事實確鑿,他竟仍然連刑警大隊也敢騙;更讓他們生氣的是,這個人還到處散發惡意誹謗孫局長和他父親孫成江的舉報信,小子也太他媽狂啦!根據中隊長老夏在酒桌上的布置,他們知道孫局長很生氣,問題很嚴重,眼下的任務已不是僅僅訊問“9.28”滅門案的事,而是要千方百計弄清高毛背後的主謀是什麼人,受誰指使。借著酒勁,一個年輕刑警進屋順手啪啪就給了他兩嘴巴,因為有規定,形勢就沒有進一步惡化。一是他們誰也不想犯錯誤,二在訊問中要解決的實際問題既不僅僅是打掉對手的威風,也不是揭穿他的謊言,而是要他的真實口供,也就是說要他交待滅門案的作案動機、參與人員及其散發舉報信前後到底都幹了些什麼,出於何種目的,時間、地點,受什麼人指使,都有什麼人能夠證明等等。隻有實現了這個目標,確認或排除,才算取得了訊問的勝利。若確認接著深挖,若排除就放人。打掉威風、揭穿謊言等等都是為了獲取高毛的真實口供而存在的前提條件和方法步驟,而不是最終目的。沒想到高毛因為自己沒吃飯,手腕還差點被安心他們扣斷了而憤憤不平,死不開口。老夏給他帶回了盒飯,他愣是不吃。這一新的矛盾點令刑警們始料未及,也是高毛此前所沒敢想的。可事情一步步逼到這兒了,高毛也就索性豁出去,既然自己平時在仿古一條街當慣了黑社會老大,現在落到了這些人手上,而且他們說老爸找孫偉和丁超也沒好使,那就任打任罵由你們吧。明明是以“罵公安局領導”拘的自己,後來一下子就提出了滅門案,喝了一頓大酒,回來又問起了“舉報信”的事,這些人到底為啥事抓我呀!他想,你們狠,有能耐就把我弄死,弄死我也不認!他又想,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也總有我說理的地方。高毛為這一愚蠢的想法付出了更加沉重的代價。嗬嗬!當然了,如果按照《人民警察法》規定,訊問不可以打人,更不能搞刑訊逼供。但如果都象高毛這種人,訊問是以被訊問人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開始的,那刑警們又有什麼辦法呢。從上午把人從看守所提出來,訊問一開始就進入了僵局。見慣了惡性大案要案的刑警們沒想到一樁滅門案竟會碰上這種死不認帳的人,而且從那時開始就預示著在此後訊問高毛過程的每個階段都可能出現僵局,後來的情況果然如此。刑警們或和風細雨,或聲色俱厲,或嘻笑怒罵,或暴跳如雷,有時候參加訊問的幾個年輕刑警點著高毛的腦門子讓他回答提問,可他翻著白眼就是一個字兒沒有。逼急了也就是拉長聲調的八個字兒“我沒殺人,也沒滅門”。這一態度更加激怒了刑警們。在這種情況下打破僵局本身就意味著訊問的推進。其實死豬何止不怕開水燙,具體到高毛頭上,就是千刀萬剮他也是不怕的。如果是國民黨審問地下黨,他肯定是個好樣的,可惜那個年代過去幾十年了,現在他是作為重大犯罪嫌疑人在接受共產黨的訊問。遇到這樣咬牙的犯罪嫌疑人,一心想打開突破口的訊問人感到十分頭疼,但他們還是心裏有底,能穩住神兒,沉住氣兒,決定慢慢對付高毛。經驗告訴他們,高毛擺出這麼一副架勢本身就說明他身上有事、心裏有鬼,雖然他現在再也不是仿古一條街夜總會當老板那樣頤指氣使的作派了,但這無非是他在極度心虛情況下的一種對抗手段。這時刑警大隊內部出現了一點小小的分歧。其實,訊問條件無非就是人、證據、時間三個主要方麵。長期以來,N縣公安局的刑警們對進入訊問的條件一直重視不足,許多時候都是在沒有直接證據或直接證據不足的情況下進行訊問的,這也是造成訊問不能順利進行的原因之一。近幾年,太極刑事犯罪不僅在發案數量上連年猛增,持續創造曆史最高水平,而且犯罪的種類、特點、形式、手段、性質和影響也非曆史上任何時期所能相比。因此,碰上高毛這種死打爛纏的可恨角色,雖說案子很大,可涉及第一步的滅門口供當然更成了大事,如果不是此前有人因訊問打傷人而被起訴,丟了工作進了班房,刑警們不會有現在的克製和耐心,說不定高毛早吃熱乎的了。但這回沒人敢。不過,仍有人主張嚇唬他一下,來點硬的,也有人主張等安大隊回來請示了再說。坐在主審位置上的重案中隊長老夏,一看交代政策不行,按分工唱“紅臉”的刑警啟發了一下,也不行;又開導了一下,還是不行。TMD!該使的文招差不多都使出來了,交換一下眼色,沒轍了,唱“黑臉”的自然火往上竄,隻好準備請示一下,借助國粹神威讓高毛開口了。老夏出去掏手機給安心打電話,請求變一下方式,要求動手修理修理高毛,否則他不老實。不知安心在唐朝那邊跟丁超和孫偉他們局領導喝得高興,還是身邊有人不便表態,說了聲“你看著辦”就關了機。夏中隊聽電話那邊沒給個準話兒,也不敢貿然動手,回去接著訊問。麵對臉上明顯露出不滿一言不發的高毛,心裏挺窩火。過去常有這樣的情況,審訊一些沒多少文化的犯罪嫌疑人時,事明明是他幹的,可你磨破了嘴破子他愣是不交待,逼得沒辦法,你一打,全說了,甚至八輩子前犯的事兒都交待得一清二楚,比竹筒倒豆子還快。但打得有個前題,一要領導點頭,出事有人替你扛著;二得八九不離十,認定人家真有事才行,否則人家一告,炒豆大家吃,炸鍋一人賠的事就隻有自己去受了。尤其是高毛這種,他老爸畢竟在市裏當官有人,有關係,一般而論,不敢打他。其實,采用“紅黑臉”這種恩威分工、角色配合的訊問方式,對付一般農民或初犯興許管用,但碰上高毛這種平時脾氣暴躁、多次進宮、上來勁兒九頭老牛也拉不回的角色就不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