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顧清臨口中一個簡短的回答,而做出了猜測後,段恒毅一時間心緒變得有些複雜起來。
他不知道這會兒他是應該送了一口氣,還是該提起一口氣來,隻覺心中似是正像敲鑼打鼓一般七上八下十分雜亂。
他看得出來顧清臨對於孔采薇的執念有多深,也看得出來對於身份、名利都不計較的顧清臨,也唯有這一女子能讓他心係於此。
顧清臨這個人心中的所想往往十分矛盾,且十分地極端。
從他想要看著顧家在顧言父子的把持下漸漸走向覆滅的道路,且想要與整個顧家一同滅亡的念頭上便能看得出來。
且顧清臨這個人也十分的善變,往往讓人猜不透他心中的真實所想。
果真顧清臨才是這整件事中最大的變故。
段恒毅擰著眉微微歎息了一聲,無論今日的結果如何,造成這一切的人都是他,在此事上他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若是換成從前,沒有與顧清臨深交時,他心中所想至多隻會是愧疚,而不會像現在這樣生出了一種負罪感。
聽著帳外的馬車驟停、聽著緩緩撩動帳幔的細微聲響、聽著鞋靴踩在木凳上的咯吱聲、聽著鞋靴踩在沙石上發出的沙沙聲,段恒毅隻覺心中不知為何有些擔憂起來。
也許,這一份擔憂從顧清臨回到金陵後,便始終沒有放下,不管起因為何。
段恒毅的目光緊盯在大帳門口的帳簾上,直到帳簾被掀開,顧清臨踩著不緊不慢的步伐走進來,段恒毅才更加確定了心中的猜測。
孔采薇並未答應顧清臨所提出的驚世駭俗之舉,他從顧清臨身上那股透著深深沮喪的模樣上便能看得出來,更能從顧清臨走進帳中時,看過來那一眼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上分辨出來。
既如此,他便勿需擔憂孔笙孔大人會因此而做出的一係列過激反應,但他也同樣擔心顧清臨。
他怕顧清臨會因此而生出魚死網破之心,說到底還是顧清臨這個人心思太過善變,讓他始終不敢對顧清臨真正地放下心來。
且他現如今的多疑,也正是因為他曆經巨變之後,對誰人都會生出的防備之心所致。
那麼同樣多疑的顧清臨,更是如此。
在一次次的失望後變得開始絕望起來,顧清臨的心思多疑之餘,又開始變得絕情且專情。
無論是他和金陵那些紈絝公子哥兒廝混,還是流連於花街柳巷放浪形骸一事上都能看出幾分端倪來,這些都不過是他絕望之後所做出的反擊。
隻有深植他心中的孔采薇占據著一方淨土,那裏純淨無暇且又簡單明朗,孔采薇不僅僅是顧清臨的希望,同時也是他的救贖。
就和婉兒是他的救贖一樣,從某種程度上而言,顧清臨和他都是同一種人。
他們都是一腳即將邁進無盡深淵中的人,因為心中的美好而帶來了生的期盼。
收回了心中所想後,段恒毅口中微微歎息一聲,見到顧清臨沉著臉坐在方桌前後,才開口說話。
“顧兄……”
話一出口後,段恒毅便有些遲疑起來,更讓他拿不準的是不知這後話該如何說出口,且這會兒似是說什麼話都有些不合時宜。
若是他直言今日一行的結果,便不啻於往顧清臨的傷口上捅刀子,可若是他顧左右而言他,便是在欲蓋彌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