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勢洶洶要找爺爺算賬的我爹,被那一聲冷笑嚇破了膽,再不敢說爺爺半句壞話,反而一個勁追問我,可我哪能說出個所以然,便要和他一起找爺爺詢問。
半道上我爹時不時回頭,生怕廟裏的東西跟著,還不住感歎:“沒天理了,鬼都住到廟裏了,沒天理了。。。。。。”
他忽然將我拉住,很認真的問:“初一,你說你到底是不是城隍爺送來的孩子?”認真凝視,似乎想在我臉上找到答案,他幹巴巴道:“要是有鬼住在廟裏,那你到底是城隍爺送來的還是鬼送來的?”
這句話否定了我引以為傲的資本,就像一柄大錘狠狠砸在我臉上,有種被親生父母拋棄在街頭的絕望,孤零零不知該去哪裏。
我爹看出我的異樣,趕忙把我抱起:“別怕別怕,誰送不是送呢?爹就是跟你說這個事,要真是鬼把你送來,當初你爺爺就沒看走眼,他嫌棄你,爹不嫌棄,誰送的孩子都是俺的孩子,鬼孩子怎麼了?鬼才厲害呢,你看村裏人誰不怕鬼!明天,明天俺就跟你爺爺分家,帶你們娘倆進城去。”
我爹說了幾句,我哭的更凶了,十分強烈的委屈,根本止不住眼淚,其實我也不知道委屈啥,城隍爺送來,我沒因此得到什麼,鬼送來,我也沒禍害過誰,就像我爹說的那樣,誰送不是送?反正就是普普通通一農村小孩!
可我就是委屈,也沒啥值得深究,小孩的心思誰能把握?搶他張紙片片都得哭。
快到陳老頭家,我爹將我放下,找個角落嚴肅說道:“初一,你一個人過去,和你爺爺說事情做完了,啥都沒發生。”
哭了一路,眼裏也流幹了,倒是能正常說話,我說:“我要回家,不想跟他說話!”
我爹道:“你個傻小子,你爺爺腦子有問題,真叫他知道你是鬼送來的,還不立刻弄死你?先瞞著他,等咱去了城裏再告訴他真相,氣死這個老頭,你也別說咱倆見過麵,他不知道。”
能狠心砍掉我一根指頭,要說爺爺會弄死我,大家都不懷疑,明白我爹的擔心,我不再耍性子,答應他瞞著爺爺,又問一句:“他不知道你去找我?”
我爹說:“不知道,跟他吵了一架就走了,陳二才說你在廟裏搗鼓女娃娃,俺才過去看一眼的。”
又囑咐幾句說謊的方法,我爹叫我先走,一會他找個由頭再來,我便拐出巷子,奔陳老頭家。
院門開著,可以看到正房裏又停了一口棺材,挺眼熟,好像是爺爺給自己準備的,村裏老人上了年紀都會提前準備一口棺材,想必爺爺嫌我爹不管事,說氣話叫他來收屍,我爹還真推著棺材來了。
陳老頭的棺材裝了小桃花,爺爺的棺材裝了他,莫名其妙,我覺得這像是一場接力賽,現在輪到我爺爺了?
靈堂是現成的,換遺像和挽聯就行了,陳老頭的兒女忙完瑣事已經休息,留陳二才守夜,我進門就看到他和爺爺坐在桃樹下,很愜意的喝著茶,倆人臉上都沒有悲意,低聲笑語不知在聊什麼。
喊一聲爺爺,他招手叫我過去:“快來快來,事情辦得怎麼樣?”
一見他輕鬆自在的模樣,心底那股子邪火騰地冒了出來,恨得咬牙切齒,走過去等著他,也不說話。
爺爺在我屁股上拍一巴掌:“啞巴啦?封了那丫頭沒?”他抓過我的挎包,見裏麵空空如也,又問:“一根蠟燭也沒剩下?”
我是真不想搭理他,卻還是忍著一口惡氣,吐出幾個字:“封好了!”
看他也不想憂心忡忡的樣子,卻假模假樣的鬆口氣,笑的眉開眼合:“妥了,不用擔心那丫頭再找你,改明爺爺就收拾了她。”扭頭喊一句:“老二,把初一送回去。”
這就沒我事了,卸磨殺驢。
二叔跑來,依舊一身孝服:“單刀赴會,牛逼呀小子,走,二叔送你回去。”
我沒動,而是問爺爺:“事情我做了,你不給講故事?不給教本事?你不是把人吊死在城隍廟裏了?”
爺爺一愣,我盯著他冷笑,存心讓他下不了台,看這老頭能裝到什麼時候,卻沒想他也笑了,笑的賊眉鼠眼,扭頭對陳二才說:“你這老師不咋地呀,咋教個傻子出來,俺說啥他信啥,哈哈哈,那小丫頭太邪乎,俺隨口騙個謊話騙他去封屍,他還真信了。”
仿佛說了個天大的笑話,他笑的快直不起腰了,陳二才和二叔不明所以,配合爺爺幹笑兩聲,可落在我眼裏,那笑容分明在嘲笑我的愚蠢,佩服爺爺的精明。
都是騙人的,陳家村沒一個好人!
我扭頭就走,二叔要送都被我推開,眼淚哇哇掉,恨透這個全是騙子的破村子,打定主意明天一早就跟我爹去城裏,再也不認這幫騙子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