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不多時那夥計就回返了,稟道:“客官,知府衙門收是收下了,不過還是小的將那二兩銀子做了門封的原因。府衙管事老爺說,客官這名刺古怪,不知道知府老爺要不要見,請客官就在這裏候消息……”
剛說到這裏,突然外麵鳴鑼開道聲大響,有人高叫:“知府出巡,一幹人等肅靜回避……”聽那聲音,正是朝這裏快速行來。
李宏和楚雄對視一眼,嗬嗬笑著站起迎出去,臨出門,李宏拍了拍呆若木雞的夥計,拋過去一錠十兩大銀,笑道:“會辦事。這是額外打賞。”
知府的八抬大轎已是落在門口。知泉州府汪藻急匆匆下轎,早有管事的叫道:“大人來拜會住在這裏的天師老爺,請天師老爺出來相見……”
還未說完,汪藻已是舉起一隻手打斷道:“不恭!本官親自入內,請天師下降麵見。”
門口的閑雜人看得嘖嘖稱奇,李宏已是緩緩邁下台階,拱手道:“在下楚宏子。”
汪藻隻瞧得一眼,立刻在階下跪倒:“知泉州府學生汪藻拜見護國天師。”深深伏下身體,依足下官拜見上官之禮。
“免禮請起。”李宏趕緊扶起汪藻,又低聲道:“此處人多口雜,汪大人無須多禮。”
二人寒暄入內。汪藻始終恭恭敬敬跟在李宏左側一步之遙的地方,神色恭敬異常。
“學生恩師趙相早就來信要學生留意天師會否親來,天師既然下降,怎麼還住在客棧裏!請移至府衙,學生也好朝夕侍奉。”汪藻恭敬萬分,口口聲聲學生,讓李宏和楚雄簡直渾身不自在。
諸多各式目光正若有若無的朝大廳裏窺探,見此場麵,李宏覺得確實還是移居府衙比較方便。
正好楚曦沐浴更衣已畢,也不需收拾什麼,三人跟著汪藻前往知府衙門。
後衙花廳,李宏細細問了朝局,知道沒什麼不妥。隻是汪藻卻歎道:“恩師這幾年操勞國事,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幾次三番來信提到楚宏子天師,言辭之中甚是想念。如果天師有空,還請上臨安看看他老人家。學生怕隻怕,他老人家時日無多啊!”
李宏心裏一震。一直跟趙鼎有書信來往,他的信裏半分沒提到他自己,說的都是朝廷之事,提到自己的時候總是淡淡一句——一切安好。原來他的身體竟然每況愈下。想來定是操勞太過的緣故。
他已經六十了,身體本來就一直不好,到了這個地步,完全是靠精神和信念在維持。多年宦海浮沉,趙鼎肯定心裏有數,到了這個位置已是人臣極頂,他隻想在有生之年多幹幾件有利國家的實事。哪怕自己去信勸他少操勞多休息,恐怕他還是做不到。
既然如此,此生唯有以心相知。李宏想到此,淡淡點頭道:“我知道了。”
汪藻不敢再多說,心裏卻很奇怪。聽說恩師跟這位楚宏子天師是知交好友,為什麼聽到恩師身體不好天師麵上卻是淡淡的?不禁有些怪李宏不盡人情。
李宏並不解釋,道:“此來泉州是想見嶽飛後人,還請汪大人告知他們的住址。”
汪藻道:“他們的住址學生知道,這就派人去請。”
“不必了,我親自去見。”
問清地址,李宏提出當即前去,汪藻不敢多留,隻是再三說,請天師探畢嶽家後人一定再來多住幾天,好讓自己盡一下地主之誼。
李宏答應了,謝絕了汪藻提供的車馬,跟楚雄楚曦信步走出府衙後門。
目送三人身影離開,汪藻馬上入內,先以公函寫了封八百裏加急快報,報告朝廷天師親現嶺南探望嶽家後人一事,又修了封密信給趙鼎,詳細述說此次麵見經過,言辭中不由將不顧恩師身體有些絕情之類的話說了幾句。
第二天趙鼎就接到了信。
看著信,拈著下頜愈發稀少的白須,趙鼎清臒的瘦臉上現出溫和微笑,悠然道:“楚宏子最知我心。”返身入內,開始修書李宏,情真意切,看破世情的智慧長者之風躍然紙上。
隻是寫著寫著,一絲擔憂湧上心頭,想了想,他在信末加道:“最近聞知金國朝局有變,恐不日敵師又將揮軍南下。元鎮時日無多,唯以忠心托大宋長城於君。君在,則大宋在,元鎮死亦瞑目。”
放下筆,趙鼎感覺手酸疼得很,揉了一會兒,青色的天光已經漸漸從窗紙外映了進來。原來天色已經破曉,趙鼎這才發覺,自己不知不覺又是徹夜未眠。
趙鼎喚道:“來人,替我準備轎子,我要進宮麵聖。”
腿都在發抖,但趙鼎依然堅定的站穩了,對著銅鏡正了正衣冠,推開了想要攙扶的家人大步朝外走去。
“隻要活著一天,我就為大宋多操勞一天!死才能讓我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