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築外春雨稠密,落在屋麵上,落在杏花上,發出碎碎的聲響,這確實是聽雨的好境地。
葉雲飛站在杏花林裏,頭發額頭眉毛臉頰衣裳都被綿綿的細雨澆濕,默默的望著遠方,遠方一片寂靜。
宋月山道:“靈妝的茶還是以前那樣好,那樣的甘甜潤口。記得有一次,我教你‘杏花疏影’,你說要答謝我,便給我泡了一壺茶,那茶的味道和今天的一樣。”
葉靈妝輕輕一笑,道:“靈妝以為你都忘記了呢。”
宋月山沉聲道:“如果可以忘記的話,我今天又怎麼會來呢?”
葉靈妝收回笑容,突然正聲道:“你還怨我嗎?”
宋月山搖頭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原本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原諒你,可當小葉告訴我你的消息時,卻又沒有絲毫的怨意,甚至想立刻來到聽雨小築。可離成都愈近,我卻愈不敢接近,甚至還有轉頭離去的想法。”
葉雲飛雖然站在飄零的杏花林裏,也沒有故意用氣,但葉靈妝和宋月山的話還是一字不漏的傳入他的耳朵。當他聽到宋月山的話後,他才第一次如此深刻的感覺到那江南第一劍的糾結,他有種感覺,自己和宋月山在對待感情問題上是如此的相似,一瞬間,他想到了慕容雪。
葉靈妝似是苦笑,道:“看來月山還是不肯原諒我。你之所以會來聽雨小築,完全是因為飛兒告訴你我將不久人世,對嗎?”
宋月山低頭不語,半晌後,緩緩道:“靈妝告訴我,你沒有騙我,好嗎?”
葉靈妝苦笑更甚,道:“不還是不肯相信我。”
宋月山道:“你的眼神早就告訴我,你也沒有忘記他。”
葉靈妝目不轉睛的看著宋月山,目光含幽,良久後,眼眶竟有些紅潤,最後似是自言自語的道:“騙一次騙兩次又有什麼差別呢?”
宋月山一口抿幹茶水,兩片茶葉末沾在嘴唇上,淡淡道:“我不怪你,靈妝。”
葉靈妝長歎一聲,道:“飛兒的刺殺名單是他給的,十五年來,他第一次來找我,讓我幫他引你成都來,我本不想答應的,可是當我看到他的時候,卻又絲毫說不出可以拒絕的理由。月山,你能理解嗎?”
葉雲飛站在紛紛擾擾的春雨裏,當他聽見自己的師傅親口說出這是一個騙局的時候,他的心涼過春夜的雨水,可心裏卻沒有絲毫怪怨她的意思,她是師傅,她對他有養育之恩,他對她隻能是感恩。此刻,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們口中的“他”,那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有如此魅力可以讓葉靈妝數次欺騙宋月山。
宋月山仰天長嘯,淡淡道:“我能夠理解那種感覺,所以我不怪你。”
葉靈妝似有些嗔怒,道:“誰叫十五年了,你都不曾來看我。”
宋月山還能說些什麼呢,他沒有半點的傷心,沒有絲毫的失落,可偏偏就是找不到話說。
葉靈妝突然好奇道:“月山,我一直想知道,我有成為你劍道修行上的障礙嗎?”
宋月山緘默許久,低聲道:“靈妝是我劍道的唯一破綻。”
葉靈妝會心一笑,微微蒼白的臉上恢複了些許紅潤。武功到了一定程度,是可以減緩容顏衰老的,甚至還有返老還童的個別案例。葉靈妝雖然沒有做到青春永駐,但年輪在她的容貌麵前影響甚微,而唯一可以透露她年齡的就是先前哀怨的目光和惆悵的歎息,現在她容光煥發,再也沒有絲毫的歲月痕跡,她似乎還是十幾二十幾年的葉靈妝。
宋月山也仿佛回到了十幾二十幾年前,看到了那個年輕漂亮的葉靈妝,不知不覺中竟看得有些癡了,他仿佛忘了手中的劍,忘了十二樓,在這一刻,他不再是江南第一劍,他隻是一個傾慕葉靈妝的普通人。就在宋月山癡癡的看著的時候,他突然眉頭一緊,大喝一聲:“靈妝!”
葉靈妝淺笑一下,一口鮮血噴灑而出,灑落的鮮血如小築外綿綿的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