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飛從紀府大門出來的時候,頓時有種作嘔的感覺。他第一次認識到一個如此自私殘暴的人,或許在紀綱的眼裏,殺人就像踩死螞蟻那麼簡單,那樣理所當然。
葉雲飛也終於知道紀綱找他的目的了,紀綱從一開始就知道沾鏡的身份,他讓自己在場,本意是讓自己為了判斷沾鏡脫離十二樓這件事是否可靠,不過很顯然這一切都被紀綱低估的沾鏡的美貌破壞,甚至都沒有詢問自己一句意見,都相信了沾鏡的話,在這一點上,紀綱失敗了。當然,另一個目的上,紀綱達到了初衷,那就是殺薛祿。在自己麵前殺死薛祿,而且以最有效最迅速的方法殺死薛祿,這不但可以打擊自己的信心,而且可以做出最有力的警告,順我者昌,逆我者死。
葉雲飛暗自苦笑,或許薛祿答應帶著沾鏡一同前往紀綱府邸的時候,就已經注定著他的死亡了。又想起臨行前紀綱之言,入夜後在子衿樓有要事相商,頓時內心發嘔的感覺再次襲擾全身,如果有的選擇,他情願永遠不和紀綱這樣的人物打交道,但他又清楚的知道,今晚子衿樓之會或許才是好戲的開端,隻好硬著頭皮答應了。
葉雲飛感覺自己像一隻隨浪飄搖的浮萍,此刻竟無端卷入政治鬥爭中,隻能感歎身不由己,若可以抽身離去,做一隻自在嬌鶯,也未嚐不可。
此時恰好一隻紫燕飛過,翩躚飛舞,消失在長巷深處。
應天的繁華揉碎在嫋嫋煙波裏,默默的流向遠方。
葉雲飛孤身一人,帶著些許疲憊和對現實的無奈,倍感無趣的走上小橋,看著那往來雜亂的人影,觸摸著久曆風霜的柱敦,竟莫名的感歎一聲。
“葉少俠從進入應天後就一路風生水起,頗為得意,此刻為何突生淒涼之意?”一個渾厚低沉的聲音在葉雲飛身旁響起,若是常人,定要轉頭過去看看說話之人,但葉雲飛沒有那樣做,他依舊自顧自的看著遠方,眼內失落之情絲毫沒有減少。
葉雲飛又是一聲微微歎息,苦笑道:“陸兄別來無恙,一見麵就諷刺挖苦,未免太小家子氣了吧。”原來那說話之人竟然是鬼劍陸夏,至於他何時出現在葉雲飛身後,恐怕隻有葉雲飛自己才知道了。
陸夏哈哈一笑,少許花白的胡須微微顫抖,道:“小葉本就不是醉心政治之人,若強要置身如此,難免不身心疲憊,生出厭惡之情。”
葉雲飛並無接話,反而繼續注視著遠方,遠方是一疊疊房屋古跡,良久後才低聲道:“聽說前方就是烏衣古巷?”
陸夏輕嗯一聲表示同意,淡淡道:“烏衣巷猶在,王謝風流早已消失在曆史煙雲中,此情此景,小葉有此感歎,也不難理解。謝安謝玄都是真名士真風流,後人遠佇而望,都心生敬意。”陸夏一口一個小葉,似乎就完全是知心長輩,那還有半點曾經生死仇敵的樣子。
葉雲飛輕背雙手,臨欄而立,搖頭道:“謝安若真名士,又何故東山再起呢?謝玄若真風流,又何苦被外俗纏繞,操淝水之戰那份閑心呢?”
陸夏一時無語,隻好苦笑一聲,才慢慢道:“小葉追求的自由恐怕過於徹底過於理想,很難辦到吧。”
葉雲飛無奈道:“世人身處薄俗之中,流離娑婆之間,夢幻泡影如何能夠釋懷。若要真自由真風流,莫過於拋棄外在一切。如果可以做一條春水河魚,一隻蒼穹野鷹,反而是得了人生真諦。”在這一瞬間,葉雲飛徹徹底底的明白了解下心劍的秘密,放棄一切,心無旁騖,清澈如水。
陸夏前行兩步,和葉雲飛並排而立,道:“小葉此言,看似精妙,實則執象而求,內心無拘無束就是解脫,就是自由,何必在乎身處何地呢?”
葉雲飛啞然失笑,道:“陸兄此言才是執象而求,分明在追求名利,卻要自我安慰,內心解脫。如此自欺欺人,根本就是為執著表象找借口罷了。”
陸夏道:“小葉須知境由心生。”
葉雲飛道:“縱使境由心生,心何在?若心貪婪功利,境是何境?心由境生,處廟堂憂民,處江湖憂君,或許白雲深處,長河深穀,才會有真正的無憂無慮,自由自在。”
陸夏輕蹙雙眉,過了良久才稍稍舒展,歎氣道:“我現在真的很慶幸剛才沒有出手偷襲,你實在高明的叫人可怕。”
葉雲飛仍然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道:“其實陸兄完全可以放手試試,我信口胡說幾句,如何敢稱高明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