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文婷下班不回家,先接孩子。
女兒剛上小學一年級,早已在校門前列隊等候,老師叫道:“陳小婷,走!”
從上班地點到學校七、八裏,拐個直角,到家,又七、八裏。雖然有時堵車,但有輛“奧托”,畢競好多了。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後期蓋的幾棟居民樓,二層,兩居室。
當年和陳宗海結婚的時候連這兩居室也沒有,隻好和公婆住在一起。公婆是兩居室,娘家父母也是兩居室,但公婆的是大兩居,較比寬綽一些,但沒住多久陸文婷便感到十分別扭,出來進去、磕頭碰腦都是公婆,兩間臥室僅隔一麵牆,些許動靜恐怕隔壁都聽得一清二楚。於是和陳宗海兩人共同使力,奮發圖強,向朋友借一點,雙方父母支援一點,向銀行借了一筆購房款,再加上平時攢下的一些錢,婚後三年,他們買下了這屬於二手房的兩居室。
上樓梯的時候手機響了,是媽媽讓來家吃飯,說是蝦仁餡餃子。前天婆婆叫吃飯,不去不合適,但一去就是一個晚上,孩子剛上學,心很難收回來,所以今天就不去了。
陸文婷簡單做了吃的。
老師留了圖畫和手工,婷婷在學校都做了。陸文婷又檢查拚音字母,婷婷用響亮的聲音讀給母親聽,用小手在本子上重重地寫。陸文婷誇了婷婷,然後便催婷婷洗臉洗腳上床睡覺。
陳宗海不在家的時候婷婷當然和媽媽睡在一塊兒。但婷婷有些不講理,陳宗海回來了她仍然要求留在母親床上,並且要睡在兩個人中間。為了避免這種狀況的再次發生,從頭年開始,不管陳宗海在家還是不在家,都堅決要婷婷睡在她自己房裏。
婷婷睡了。牆上的掛鍾很快走過了十點。
家裏也有一台電腦,前年買的。陸文婷本打算在高級會計師的電算上再下一番功夫,把幾個試題在電腦上好好做一做,但她安靜不下來。
今天是怎麼了?是不是麵對了一天的電腦回家來還要麵對電腦,有些膩,還是怎地?
靠在沙發上拿起一本書來讀,是本外國的愛情小說。但也讀不下去,隻翻了幾頁插圖,便放下了。
把電視打開,但換了幾個頻道,都覺沒意思,特別是那些爛電視劇。
也睡吧,雖然八點半才上班,但要送女兒上學,路上車又多,起碼六點就要起床……可是,她競然沒一點睡意。
她又想起了陳宗海的那些事。實際上,在下班回來的路上她一麵開車大腦卻一刻也沒有停止思索陳宗海。
陳宗海出差還從來沒有出去過這麼長時間。看來他對孩子,對自己,對這個家,一天比一天淡漠了。
自己是不是應該有個應對的措施呢?或者叫思想準備,因為要以防萬一……就如身邊的同事、鄰居、老同學所相互警告的那樣。
陳宗海原來可不是這樣的。“我回來了!”這每每是他出差回來的第一句話。“相公不必多禮,小女子在家靜候多時了。”這也是陸文婷的一句幾乎固定不變的話。然後兩人擁抱、親吻,接著還有許多動作。陸文婷記得有那麼兩次,他兩人競然從床上滾到了地板上,那呌小別勝新婚!
還有一次,陳宗海出差隻比前幾次晩回來個八星期,於是他進門的笫一件事情便是把陸文婷緊緊抱在懷裏,然後扒她的衣裳,脫她的鞋子……那是夏天,婷婷才剛三歲,正和鄰居家的一個四歲的小男孩兒一起玩兒,這時那個小男孩兒突然闖進來了,接著又跑出去,狂喊道:“婷婷!看你爸往你媽身上撒尿哪!”
婷婷似乎在往回跑。
那小男孩又說:“快去,你也往你爸身上撒尿!”
驚得兩人慌忙爬起來穿上裳。然後又是氣,又是笑。
想到這兒,陸文婷還是氣,還是笑,不過笑的是陳宗海。那時的陳宗海稀罕她、愛她,愛得完全混不論!
大約從頭年開始,情況便不同了。
這條街上有個神經病患者,大約因為屢次失戀造成的。她表麵一點也看不出精神失常,不到處跑,更不打人罵人,但隻在深更半夜的時候去敲人家的門;敲不開,便一直敲,敲開了,便用一種令你毛骨悚然的陰冷聲音問道:乂乂乂在你這兒嗎?乂乂乂是指她最後失戀的一個男友。這誰不害怕?誰不驚慌?
陳宗海出差不在家,陸文婷隻好把母親接了來與她和婷婷同睡。但是母親沒住幾天便患了感冒,不得不回去,陸文婷沒法,隻好又讓婆婆來陪伴了。
她之所以對這件事一直耿耿於懷、並反複感到悲哀和氣憤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沒見那樣當婆婆的,幾天以後陳宗海回來了,你這當婆婆的就應該主動撤,回自己家去,然而她不,不但不走,而且依舊在陸文婷的床上睡。二,便説陳宗海了。陳宗海競然不聞也不問,進門隻和自己母親說一會兒話,便一頭紮進女兒的房裏,一個人睡起來了。更可氣的是,第二天他從廠子回來依然如此,既不張羅讓他母親走,也不把陸文婷叫過來,在婷婷房裏睡得和豬似的。
陸文婷一直忍耐到半夜,實在忍不住了,便闖進屋子,一把將陳宗海的被子掀飛:“陳宗海,你個豬!”陳宗海懵懵懂懂坐起來,競然毫無所知、毫無所覺:“幹嘛?你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