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熟地難離人們會記得棋手,卻不會記得棋子,棋子是沒有名字的。1
夜深處,如夢深處。巡邏兵的腳步踏在人們的夢裏,將原有的寧靜,踏得稀爛。
吳涯在黑夜中潛行。
沒有人比他更熟識這座宵禁之城了。每一條街道的起點,終點,與其他街道的接點,最近的,最遠的,最安全的,最危險的,地上的,地下的,這道門的秘密,那道門的秘密……他蹲下,閃避,上躍,從一道門入,又從地下冒出,他在日本兵的眼皮下赫然消失,又在巡邏隊的頭頂上無聲跳躍……他像一隻貓,又像一匹狼,橫行無忌。
他在一棵老槐樹前停住了。槐樹下有四塊石頭,堆成兩層,上二下二--這是一個暗號,說明有消息留給他。
於是吳涯蹲下來用手觸摸槐樹腳的左邊,摸到土質鬆軟處,便用手將鬆土刨開。不久露出一塊石板來,隻見石板上豎嵌著一個輪盤,約手掌大小,齒輪上一個紅色的"23"赫然在目。他用左手用力緩緩推動著齒輪,一個個的數字便緩緩冒了出來,他一直推著,直到出現一個碩大的黑色"0"字,這才將周圍的土又重新仔細覆蓋上去,拍緊,將那四塊石頭壘成兩層,下三上一,然後轉身向南走。
不久麵前便出現了一排店鋪,吳涯站在其中一家旅店前,看見三樓的第二間房的窗子外掛著一件男式青衫。見狀,吳涯轉向東走,盡頭有一條岔路,他便向左轉,進入一條空蕩蕩的小巷。小巷僅有三步寬,兩邊是青磚砌成的牆,吳涯摸著左邊的牆麵向前走著:一、二、三……十九。他默默地數著,摸到那塊磚的磚沿,五指牢牢扣住,稍一用力,磚便整塊被取了下來,牆上露出一塊磚的空隙,在空隙左側的實磚上,吳涯用手慢慢掏出了一小卷紙,那塊實磚上有一個凹槽剛好放下那紙卷。
紙卷展開,上麵是五組數字:635427335211752。
四周一片寂靜。
吳涯將紙條撕碎,塞進衣兜。他支著耳朵聽了片刻,然後才直直地走到對麵的牆壁前,從對應的位置取出同樣的一塊磚,隻是這一次,牆上露出了不止一塊磚的空隙,那空隙被一本厚書填滿。吳涯將書取出來,翻開,或許說那是一本書並不確切,因為那裏麵並沒有成意的詞或成章的句,一個個毫不相關的字被緊緊排列在一起,更像是一本字典,不,它連字典也算不上,因為每個字都是孤零零的,沒有注釋做伴。
吳涯翻開第六頁,借著月光,數到第三行,第五個字,那是個"勿"字。第四頁,第二行,第七個字,是個"回"字。依照同樣的方法,他找出了剩下的三個字。那是三個讓人心驚膽戰的字--"格殺令"。
合起來便是:勿回,格殺令。
吳涯合上"字典",居然舒了一口氣,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像一個等待了許久的人終於等來了想要的結果,那是一種真真正正的如釋重負。
青磚白月,人孑立。
2
彼德私立學院。
鐵門在月光下泛著青色,像一張盛怒未消的臉。
鐵門後麵的世界如往常一樣,是安靜的,像一個屏息的傾聽者。這一夜,彼德私立學院裏的"老師"與"學生"都少了相當一部分。
"是不是,太興師動眾了些?"賀元一麵小心翼翼地問,一麵禁不住打量著孟致堯的這間辦公室。這是四層諸多辦公室中的一間,雖然與那間發生血案的屋子隔了好幾間,但是格局卻是一模一樣的,稍不注意就會讓人產生錯覺,這錯覺不免讓人心生寒意:坐北朝南的辦公桌,紅色的高背椅,背後的牆麵擺著一排書櫃和一個帶穿衣鏡的衣櫃,書櫃裏堆滿了經史子集。伏案久了,抬起頭來伸伸懶腰時,對麵牆上的一幅小篆的"戒急用忍"便會躍入眼簾,起筆落筆都有鋒,說明書寫者在把這四個字刻進心中時耗費了莫大的氣力,兩個鉤畫,仿佛紮穿了心窩般,帶著血淋淋的悲壯,甚至刺得人連視線都發痛--或許,這正是書寫者想要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