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給你的,"趙義青淡淡地說,"洗衣費。"
"多,多了,用不了這麼多。"洗衣婦喃喃地說,眼裏卻已流露出明顯的不舍。
"拿著吧。"他簡短地說,他對她的耐心也僅限於此,眼神已經回到了報紙上,那是一行字,怯生生地嵌在報紙的右下角:
禁煙大員原是煙鬼,平價局長囤積居奇。
看完報紙,吃過晚飯,趙義青出了旅館,走到了大街上。夜的黑像石頭一樣壓下來,壓在天邊最後一道光線上,趙義青覺得它似乎正在呼救,可惜沒有人聽見。
多子巷口,閑人免進。
趙義青躲在對麵的暗處,仔細地計算過,巡邏隊大概每五分鍾就會經過巷口一次,而巷子深處的那座大宅,門前肯定也布滿了警衛。不過,這些都難不住他。
夜漸冷。
月亮似乎耐不住寒意,躲進雲裏取暖去了。趙義青卻脫下了大衣,扔到了樹枝上。借著巷口幾株大樹樹影的掩護,趙義青在巡邏隊巡邏的間隙輕巧地閃進了巷子。青銅麵具與青色勁裝貼在青磚牆上,渾然一體,他像變色蜥蜴般一動不動地等待著,觀察著,前方就是他的目標--宅院門口的燈籠下,警衛站得筆直,在光暈中警惕地注視著黑暗,他們沒有發現趙義青。
另一支巡邏隊從門裏走了出來,朝巷口走去。月亮對這行人仿佛產生了好奇心,從雲層裏探出頭來,於是巷子裏像是被點燃了燈般亮起來。
這時,隻需要有人斜斜眼睛,趙義青就會無處遁形。
嘎--
巡邏隊紛紛舉起槍對準目標,看見的卻是驚起的幾隻老鴰,嘶啞地叫著,飛到遠處去了。
"媽的喲,真晦氣!"
"去個人察看一下,"巡邏隊長眯著眼,指著老鴰方才停留的地方,"鳥不可能無緣無故地受驚。"他是一個很有經驗的軍人,隻可惜他沒有看見從另一個方向射出的石頭,也沒有注意到,就在被石頭打飛的老鴰吸引了他們注意的那一瞬間,一個身影幾乎像幽靈一樣從宅院的圍牆裏飄了進去。
左轉,右拐,穿過走廊,腳下的路仿佛從記憶中破土而出--這不是他第一次進入這裏--而上一次,是在八年之前。
八年前的那個夜晚,一如此夜,上弦月,如出鞘的彎刀。
明晃晃的殺氣。
那一夜,他的目標也是劉湘!
十年軍閥混戰中的霸主劉湘--四川省主席,手中握有二十萬川軍軍隊的劉湘--如今人稱"四川王"的劉湘。
12
八年前,他為複仇而來;八年後,他還是為複仇而來。
八年前,他花了兩年時間才進入這個宅院;八年後,他隻用了不到二十分鍾。
趙義青閉上眼睛,便看見了另一雙眼睛--那雙瀕死的眼睛,眼裏漫著血--那血不是從眼裏冒出的,而是從被槍打穿的額頭上流下來,然後淌進眼裏的,又從眼裏滑過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