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了才看清了軟轎上坐著的是穿著一身水紅色加厚杜鵑紋紗袍的蘭貴人,隨同走著的是她的貼身宮女彩月和延禧宮的琉璃。
坐在上麵的人眯了眯眼睛也看清站著的是靜妃主仆二人,溫軟著語調向靜妃:“嬪妾參見靜妃娘娘,今日皇上政務繁忙,沒有時間去嬪妾的鹹福宮,就請赫貴妃還有嬪妾去養心殿用午膳,陪著說了一會話,不想天下起雨來,皇上惦念嬪妾懷有身孕,就賞了這副軟轎送嬪妾回鹹福宮去,還請靜妃娘娘恕罪,嬪妾身子不便,不能向娘娘行禮了。”
以前和蘭貴人同時服侍靜妃的時候,總覺得她大大咧咧的,說話不加思索,不想在皇上身邊呆了一段時間,竟如此綿裏藏刀起來,臉上雖笑著,但一字一句無不刮著靜妃的心。
看了看正在孕期中,日漸豐腴圓潤起來的蘭貴人,靜妃咬了咬下嘴唇,“無妨,有禮放在心裏就好,不必講究這些虛禮,蘭貴人初有孕,萬事當心,本宮先行一步。”說罷邁開步子準備離開。
因著要說話,抬軟轎的太監停了腳步,這狹小的過道裏,如若靜妃先走的話,蘭貴人就得耽擱一會,心想著現在外麵雨下得這麼大,要是蘭貴人淋感冒了,回去可不好交差,一時躊躇起來,無助地看了看蘭貴人。
主子不說話,彩月因著和香琬有那麼一點交情,也不好說出來。
到底是琉璃膽子大些,上前對著靜妃行了一個禮,“奴婢大著膽子稟告,赫貴妃剛才吩咐了,要奴婢護著蘭貴人速速回到鹹福宮,這已經耽擱了好一會,要是再讓娘娘先走,蘭貴人著了風寒,傷到腹裏的胎兒,奴婢們可擔當不起,所以還是先委屈娘娘,讓我們貴人先過才好。”
太監們聽到琉璃說了這話,忙附和著:“是啊,還請娘娘許奴才們先走,貴人身子金貴,不宜長時間淋雨,否則奴才們回去要遭受責打的。”
靜妃身為三妃之一,怎可為一個小小的貴人讓道?
香琬想要上前理論一兩句,卻被靜妃深受擋住,風淡雲輕地瞥了蘭貴人一眼,“本宮理應體恤蘭貴人,你們先走就是。”
還記得初進宮的那天,皇後一身華服,走起路來珮環相鳴,還未進到太後的寢殿就大聲嚷嚷著,清亮的嗓音連太後也皺了眉。
那時的她何等飛揚跋扈,敢在太後麵前大吵大鬧,宛若受寵的小女孩,不想有一日,卻要遭受眼前這樣的屈辱。
“嬪妾多謝娘娘關懷。”蘭貴人聞聲道謝,臉上現出一抹嘲諷之色,低下頭,站在轎下的彩月替她緊了緊披風,一行人漸行漸遠,那刺耳的吱呀聲終於消失在兩人的耳畔。
太後告訴過靜妃,一切都要忍,要順著皇上的性子來,不想竟淪落到為一個貴人讓路的境地。
心裏下著暴雨,豈是這頭頂上方的一把小傘能避開的?
發瘋般地撥開香琬撐著的傘,靜妃隻身一人,奔入大雨之中。
“娘娘,娘娘,您回來!這樣淋雨會感冒的!”手上的宣紙掉落了一地,來不及撿拾,香琬朝著靜妃跑掉的方向追去。
這小道如此漫長,靜妃跑得累了,禁受不住,終於跌坐在地,整個人冷得瑟瑟發抖。
香琬費力地給她撐著傘,咬著發顫的牙齒,支離破碎地苦苦哀求著:“娘娘,娘娘,咱們回去吧,您玉體金貴,千萬不要著了風寒啊。”
頭發全部被打濕,碩大的雨珠順著兩人的臉頰流下來,就連睜開眼睛看看這霧蒙蒙冰冷的後宮,也要費上一些力氣。
靜妃將頭埋在雙膝間大聲痛哭起來,“本宮玉體再金貴,有蘭貴人的金貴嗎?赫貴妃將所有的燕窩、人參都撥去了鹹福宮,皇上日日要見她,本宮見了她也要一聲不吭讓出路來,本宮在這宮裏還有什麼存在感?就算著了風寒,會有人來關心嗎?皇上會來看本宮嗎?”
太後的安慰是例行公事,寧妃柔軟的眼神起不到什麼安慰作用,皇上正沉浸在得子的喜悅之中,根本無心來安慰這個失意的靜妃。
雨水早已打濕了兩人的衣服,天色已晚,香琬隻覺得渾身冷,她鎮定了心神陪在一邊,不忍心去打擾這樣放聲痛哭的靜妃,就讓她這樣無所顧忌地哭一次也好,總比一直壓抑再心裏要好。
景春姑姑和凝煙在宮裏等了許久,也不見兩人回來,生怕她們在外麵淋了雨,拿了厚衣服找到這裏來,靜妃自然被淋成了落湯雞,景春姑姑和凝煙駕著她回了靜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