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地睜大眼睛看著,恍然覺得這禦花園還是往昔白雪皚皚的模樣,有兩個小宮女身上落滿了雪,小臉被凍得紅通通的,手上舉了一大把臘梅追逐著。年齡小一些的宮女跑得慢了些,嘴裏撒嬌喊著,“姐姐,你等等我,等等我!”
大片開得正豔的芙蓉花在空中飛舞著,有粉色的花傘俏皮地飄在兩人的衣裙上,紅羅從香琬的肩上拈了一朵,舉到她的麵前,“你看,芙蓉花開得多好,就連太後娘娘也喜歡得很。”
她這才驚覺,下過雨,下過雪,又下過了雨,時間輪轉,早是夏天了。
一起走著走著,她還是先走了。
“姐姐!”身子支撐不住,跪倒在地,香琬痛哭出聲。
靜妃娘娘不在了,凝煙不在了,這宮裏已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地方。
半個月後,大火中被燒傷的胳膊經過辛太醫精心的治療,漸漸結了疤,身子其他的病症也在慢慢消失,辛太醫開的藥方中藥量逐日減了下來。
是時候該離開這裏了,是該向太後請辭了。
這天早上起來收拾完畢,穩穩當當地跪在了太後的麵前。
太後穿了一件蓮青色紗裙,外麵罩著一件暗金色的家常薄襖,此時正用金勺舀了沉水香沫,一點一點往香爐裏添著,看到香琬一臉凝重,朝著蘇嬤嬤揚了揚下巴,蘇嬤嬤就走上前要扶起虛弱的人兒來。
“這孩子,身子還虛著呢,怎麼動不動就跪下了?有什麼事,先起來,慢慢跟太後說就是了。”
香琬輕笑著撥開蘇嬤嬤的手,仍舊跪著。“太後娘娘厚愛,奴婢得以跟在從前的皇後、後來的靜妃身邊伺候,奴婢無能,不能輔佐她保住皇後之位,不能保住靜妃的性命,本已是死罪難逃,托太後娘娘垂愛,特許奴婢在慈寧宮養傷,奴婢實在惶恐,一夜之間,失去了要服侍的主子,奴婢沒有理由再待下去,求太後娘娘放奴婢出宮去。”
“怎麼好端端的,突然要出宮去?”太後輕輕點燃沉水香,又用手扇了扇,以便那令人心安的香味四處彌漫開來。
沉重地磕了三個頭,“奴婢無主子可服侍,且不知得罪了什麼人,要置奴婢於死地,奴婢在這宮中如履薄冰,因而求太後娘娘許奴婢回家和阿瑪、額娘團聚,奴婢感激不盡!”悲從中來,再抬頭已是淚流滿麵。
“佟香琬,人這一生際遇太多,怎可被這一點挫折就擊敗?佟圖賴可不希望他的女兒是這個樣子!”
太後的語調驟然加重,香琬低了頭回答不上來,有時候她覺得眼前端坐著的人很近人情,但大多時候都是這樣冷靜甚至帶了點冷漠。
進宮不到一年時間,她所感受到的是,後宮的無情,世事波瀾和詭譎多變,她曾天真地以為隻要自己盡心操持就可以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不想事態早就朝著自己預想中相反的方向鋪展開來。
“香琬有負太後娘娘的期望,恐怕一時難以釋然,還請太後念在香琬.......”
正待重申一遍自己的訴求,大殿門口候著的章公公提著嗓子通報著:“寧妃到!”
不想寧妃這時候會來,香琬一時進退不得,臉上不免露出驚慌來,為了避免尷尬,蘇嬤嬤牽了她往屏風後麵去。
“臣妾參見太後娘娘!”
“寧妃平身,賜座,你才有了身孕,不用鬧這些虛禮,顧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躲在屏風後的香琬一聽寧妃有了身孕,心裏微微一喜,這算是近來唯一的好消息了。
“多謝太後娘娘關懷,紀太醫照顧懷孕的妃嬪一向穩妥,昨日他來把脈時還說臣妾的胎像很穩,臣妾平日裏多注意著就是。”
太後隨手將一碟鹽漬山楂遞給寧妃,笑吟吟地打趣道:“哀家記得你初次有孕是三年前吧,距離那次意外已過去了許多日子,你又一向用各種藥補著身子,想必底子壯實了許多,禦膳房新製的各色酸味果脯流水似的去了你鍾粹宮,可見哀家又要有一個小皇孫嘍!”
寧妃聽太後開起自己的玩笑,拈了帕子捂著嘴笑出聲來,但說話間,手還是不自覺伸向那碟山楂,“太後娘娘又笑話臣妾,隻是不知怎麼回事,這一胎害喜確實嚴重,就想吃點酸的,真拿這孩子沒辦法。”寧妃說著,不住低頭看著扁平的腹部,裏麵已經悄然有一個小生命在孕育、生長。
“肚裏不安分的孩子出來總是最有出息,哀家懷著皇帝那會,他可是整日在哀家肚子裏麵大鬧天宮,折騰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