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工們驟然停止了演奏,直到畫舫中間輕快地躍起一個嬌小的身影,才複有淡淡的音樂聲響起。
那女子以白紗蒙麵,隻露出眉心一點朱砂紅,上身穿了一件鑲滿珠玉飾物的孔雀羽衣,下裳為淡色細紗彩裙,烏黑的長發僅用一根彩色絲帶紮起,她飄飄然赤足走近,一個利落的旋轉回身,好似一瓣雪花輕盈落下,落地後屏住呼吸,連續旋了十幾個圓圈。
彼時有清幽的琵琶聲加了進來,輕攏慢撚抹複挑,嫻熟的手法令夜空裏浮著的樂聲越來越緊湊,越來越高昂,似砯崖轉石噴薄而出。
惹得獨舞女子嫣然縱身一跳,宛若遊龍驚舞,柔荑小手輕撫過麵頰,恰似初柳嬌柔無力,曳裙一躍,腳底生起雲來,音樂遲緩,她低眉,似是在思索著仙境美好的一切,繼而緩緩甩動風袖,傳出無盡的清韻來。
觀眾追隨著她婀娜的身姿,那略帶惆悵的眼眸感染了旁人,岸上一時左右無言,靜心感受這舞中的寧謐。
舞到終了,琵琶師曲終收撥當心畫,四弦一聲的琵琶尾音猶如清脆的裂帛,身著華衣的女子積攢了所有的力量,腳底用力,向上高高躍起,隨同其他舞伎們一起,將懷裏攬著的荷花花瓣撒向空中,刹那間,彩色燈籠映照下的夜空,洋洋灑灑飄起了花瓣雨,眾人不禁暗暗叫好。
原本親手剝了葡萄進獻給皇上,雙手捧著,半天也不見皇上吃上一顆,轉頭才看到皇上已被那舞蹈的女子深深吸引,徒勞捧了碟子的恪嬪皺了眉頭,不解地看向赫貴妃,正在心中猜測這跳舞的人是何來頭時,畫舫又靠近了他們一分,隻聽船上的女子朗聲念道:
“天闕沉沉夜未央,碧雲仙曲舞霓裳。一聲琵琶向空盡,月滿浮碧亭漏長。“
恪嬪心裏一愣,那樣熟悉清脆的聲音,不是香琬又是誰?
早被先前神秘蒙麵女子動人舞姿吸引的皇上此時一聽是香琬的聲音,激動地迎了上去,驚喜地喊道:“香琬,是你?”
點點頭,羞澀地握住皇上伸出的手,從畫舫下來,款款走近,摘下麵紗,露出一張素淨的小臉,對著皇上嫣然一笑,正是因為不施粉黛,才更讓皇上神魂顛倒。
香琬不忘行禮,嘴裏解釋道:“這《霓裳羽衣曲》因著唐朝的衰落崩潰,一代名曲竟寂不傳人。五代時,南唐後主李煜偶得殘譜,昭惠後周娥皇與樂師曹生按譜尋聲,補綴成曲,李樂工正好有一本,臣妾就尋了來,編排成舞蹈,雖非原味,但從曲中仍可窺見月宮仙女的縹緲美妙,今日佳宴,臣妾特獻給皇上和眾位姐妹以消消暑氣。”
親自囑咐繡珠服侍香琬穿上鞋子,皇上摟了她向上座走去,“朕從前隻看過一次《霓裳羽衣舞》群舞,不想獨舞竟也如此富有風致,香琬,你實在是讓朕驚喜不已。”
“皇上謬讚,臣妾隻是學了點皮毛來哄皇上開心,哪裏能學得了楊貴妃的舞之精髓呢?”
這佟香琬果真是無處不在,看著皇上眼中瞬時沒有了她人,隻顧著和香琬親近,恪嬪等人早就眼中似要噴出火來,倒是蘭貴人,看到香琬走路的時候,曳地的裙擺皺了幾處,忙走上前去,低著頭幫她撫平褶皺,臉上帶著溫婉的笑:“嘉嬪娘娘慢些走,這樣美的裙子褶皺處印子來可不好看。”
執了皇上的手走著的香琬回頭一看竟是蘭貴人,微微一笑,“有勞蘭貴人了,今日宴會上的青梅釀是皇上吩咐禦膳房精心釀製的,蘭貴人待會可多飲幾杯。”
蘭貴人的眼裏湧動著漣漪,“嬪妾多謝娘娘關懷。”
與皇上一同坐下,念著她為了準備舞蹈還沒有吃飯,皇上不住夾了各色菜肴到她麵前的碟子裏,還不忘湊近她的耳邊,“等會宴會結束後,朕去你宮裏陪你。”
抵擋不住他眼裏的炙熱光芒,香琬紅著臉啜飲著一盞甜湯,“皇上該去貴妃娘娘宮裏陪著娘娘,臣妾這舞都是娘娘手把手教的,皇上可不許忘了這宮中最會跳舞的人,否則,貴妃娘娘會失落的。”
詫異地看了一眼靜靜坐著縱目遠眺湖麵上彩燈的寧貴妃,“懿寧?她一向性子清冷,竟願意教你跳舞?怪不得這兩天總不見你,原來是躲到鍾粹宮練舞去了,嗬,朕的嘉嬪果真是人見人愛。”
“貴妃娘娘疼愛臣妾,不嫌臣妾前去叨擾,還不遺餘力地教臣妾跳舞,臣妾的舞蹈能讓皇上喜歡,臣妾很是高興,因而皇上今晚該替臣妾好好謝謝貴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