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心裏明白這隻是一次短暫的出行,好歹,終於能出來透口氣了。
皇上攜妃嬪出行,眾人乘坐著精致的遊船畫舫經由杭州繁華之處,江南地區的人脫離了北方人的粗狂灑脫,透過珠簾看過去,男男女女行走回眸,多了一層溫婉氣息在裏頭。
而杭州自古繁華,小橋流水風簾翠幕盡顯自然之美,熙攘集市則玉石珠璣琳琅滿目,是少有的風景優美與經濟富庶集合之地。
凡有井水處,便能歌柳詞,柳永與歌妓謝玉英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至今還為有情男女所傳頌,杭州這種地方更不乏當年的煙雨樓,當地官員皆知當今皇帝尚且年輕,因而在香琬她們抵達的當天晚上,就安排當地頗有盛名的倡女來為皇上彈琴唱曲兒。
這天晚上,河麵之上彩燈繚繞,香琬她們分坐在皇上的兩側,每人麵前的八仙桌上皆擺放了杭州特有的風俗小吃,就連裝酒的酒壺也要比紫禁城裏小巧許多。
得了太後的命令,葉嬪被從冷宮中放了出來,皇上憐憫她照顧重病的赫貴人辛苦,因而此次出行也帶了她在身邊。
冷宮暗無天日的生活不難想象,重新恢複從前富貴生活的葉嬪一身煙羅紫縷金百蝶穿花雲緞裙,高高的發髻之上斜插一枝石榴包金絲珠釵,白淨的耳垂上墜著赤金鏤空串珠,手握一方藕荷色絲帕,稍顯拘謹地坐在一邊,到底底子還在那兒,出宮前又細細保養過一番,因而這時候看起來十分光鮮亮麗,絲毫看不出曾經身居冷宮的痕跡。
香琬隔空敬了寧貴妃一杯葡萄釀,繼而將那鮮紅清冽的汁子送入嘴裏,扭頭看到葉嬪這個樣子,想著皇上帶她出來,也是為了消解她曾經的失落,既然跟隨聖駕出來了,又何苦還帶著宮中的壓抑,再說聽說這次葉嬪能夠跟著出宮巡遊,其中也有太後的推力,總不能讓葉嬪倍感失落,於是含著笑,看向葉嬪:“葉嬪今天這身衣服很是好看,很襯你的膚色,你還年輕,就該打扮得這樣鮮麗,皇上看了也高興。”
自從上次葉嬪意欲陷害嫻妃,被香琬抓個正著之後,葉嬪看到香琬總是畏畏縮縮的,這次雖有幸陪伴聖駕,但她總覺得自己形影單隻的,聽到香琬主動與她搭話,十分感動,站起來福了福:“嬪妾多謝嘉妃娘娘誇獎,一定謹遵娘娘教誨。”
皇上怎會不懂香琬的心思,讚許地看她一眼,朝著葉嬪招了招手,“朕這還是頭一次出宮來,今晚夜色正好,朕倒覺得這杭州的果子也似乎比京城的要甜上許多,葉嬪,你來幫朕擇果子吧。”
聽到這話,一抹狂喜漫上葉嬪的麵龐,她忙站起身,“臣妾遵旨。”說著款款走到皇上的身邊,細細為皇上擇起了果子,聽皇上與香琬她們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著。
出了宮,宮外的一切都是新鮮的,一行人興趣正濃間,隻見一艘精致的小花舫由遠及近,慢慢飄進。
那小花舫的船身皆用大束大束盛放的玫瑰花裝扮,再配以飄逸的細紗,遠遠看去,滋生出朦朧之美來。
小花舫在皇帝和妃嬪船隻的不遠處停泊,立馬就有一股幽香撲鼻而來,而坐在船上的女子以白沙蒙麵,纖纖細手撥弄著琵琶發出清幽的樂曲,而那女子的聲音十分清亮,軟糯的儂語從唇邊溢出來,令在座的每一位賓客都沉浸在她的歌聲之中。
隻見她朱唇輕啟,緊接著就有絕美的小調落入聽客的耳朵中。
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隻合江南老。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
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
唱到後來,那歌女雙手快彈琵琶,反複重複著最後一句,香琬不禁輕輕閉上雙眼,感受著詞人韋莊營造的這種江南意境。
香琬如此,皇上更是如此沉醉。
輕輕一擊掌,皇上站起身,走至船板之上,朗聲命令道:“小船上唱歌者為何人?何不移船相近來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