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明麵聽著像是在讚許香琬治理有方,實則是在皇上麵前翻起陳年老事,誰都知道宮裏的那些前塵往事錯綜複雜,任誰也不能給出一個定論,皇貴妃這話的意思,倒好像都是香琬一人所為了。
“皇貴妃娘娘言重了,這宮裏有皇上、太後娘娘,還有皇後娘娘親自操持著六宮事務,任何事情,臣妾都隻是幫著搭一把手罷了,何曾敢自作主張?”她輕笑著說道。
心裏卻禁不住在暗暗思量,這皇貴妃,果然並非表麵上看起來那樣純善,她這是要趁著皇上對香琬生了嫌隙之心,用添鹽加醋似的語言徹底叫皇上斷了對她的情意。
皇貴妃聽她這樣說,也便沒了話,隻是輕笑著,一下一下撫著那寶貝的小腹,日漸豐潤的臉上滿是即將為人母的慈和之光。
輕輕將她的手放入手心裏,皇上看著她的時候滿眼寵溺,“好了,既然芙兒不願操這份心,那朕也就不為難你了,你安心養胎就是了,以後好好撫育咱們的孩子長大成人。”皇上說罷,轉頭看向香琬,換了嚴肅的語調吩咐道:“芙兒看重你,那等你升為貴妃之後,繼續由你來協助皇後治理六宮,好生珍惜皇貴妃對你的信任吧!”
上一次,皇貴妃將協理六宮大權推給香琬,是身子孱弱的緣故,這次是為著全身心養胎的緣故,說到底,她皇貴妃在皇上眼裏永遠是那麼嬌弱,需要皇上用心嗬護著,而她佟香琬,則是這後宮可悲的管家。
皇貴妃手上沒有大權又怎樣?不是皇上不給,而是她謙遜地推讓著,好幾次不肯接手,她越是這樣,皇上心裏越是認定她的出淤泥而不染,越是與香琬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相比之下,皇上會更寵愛她。
有了皇上的寵愛,比什麼大權都來得實在。
她在他們這一對璧人麵前,就好像是外人,隻是奉召前來議事罷了。
究根到底,就是公事公辦,沒有絲毫情感可言。
微微欠了欠身子,香琬溫順地應著:“臣妾遵旨,多謝皇上,多謝皇貴妃娘娘。”
“好了,你跪安吧。”皇上看也不看她一眼,敷衍地擺了擺手。
依言行了禮,香琬站起身,預備轉身時,餘光瞥到那團被扔在地上的宣紙,猶豫再三,還是走上前,彎腰將那紙團撿起來,慢慢舒展開來,重新鋪在書案上,輕聲說道:“皇上的字寫得很好看,扔了甚是可惜,臣妾給您擱在案子上了。”
她這邊說著,還不待皇上做出反應,那邊的皇貴妃已經蹙了眉,捂著肚子喊起了不舒服,皇上心疼她,來不及看香琬一眼,就扶著她走進裏間去喝安胎藥了。
偌大的殿裏瞬間隻剩下了香琬獨自一人,呆呆地站了許久,才重新整理好情緒,邁開步子向殿外走去。
紅羅在外頭等候已久,看到香琬走出來,匆忙湊到她身邊,扶住她,隻聽得西暖閣裏傳來皇貴妃的嬌笑聲,紅羅的臉上現出不明所以的表情來,正待發問,看到香琬一臉正色,也便乖覺地忍住了,隻是陪著她一路回了景仁宮。
主仆二人一道步入殿內,裏頭潤芝帶領著小宮女們忙裏忙外地將開春要穿的衣裙拿到外邊去晾曬,幾個衣服箱子擱在地上,依次開了蓋,露出裏麵鮮麗活潑的顏色來,箱子裏的衣裙都是用極好的布料裁製而成的,到了春夏時節,穿在身上,行走之間,光彩照人,宛若天邊的晚霞。
香琬認得這其中最名貴的幾件,皆是皇上親自命內務府為她量身製作的,又親自看著她穿上的,還有幾件衣裙是從江南巡遊途中帶回來的,為的就是為那次二人攜手出遊的美好回憶留個念想。
想起方才在養心殿的一幕,香琬麵上現出嗤笑來,走近了,細細地看著那箱子裏堆滿的柔軟布料,隻覺得人與人之間的情感保存期連這衣服也不如,嘴裏感慨道:“可惜了這麼好看的衣裳,女為悅己者容,既然皇上已厭棄了本宮,本宮要這些豔麗衣裙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