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愕地抬頭,一道高大的明黃色身影即刻映入眼簾,那推門而入的人不是皇上又是誰?
院子裏的幾樹海棠開得正好,極其豔麗的顏色在一夕之間噴薄而出,宛如香琬此時此刻的心情。
在景仁宮受冷落的日子,她怨他的不明就裏,怨他的不信任,怨他的絕情。
以為他從此不再踏足景仁宮,香琬以為自己已做好孑然一身過完餘生的準備。
以為自己可以心如靜水,以為自己可以看淡榮辱。
卻在皇上驟然出現的這一刻,胸腔裏的那顆心急速跳動著。
原來,入宮多年,朝夕相伴,這份情,是無論如何抹滅不了的。
閉上眼睛,極力按壓住內心的悸動。
緩緩睜開雙眼,一步一步走向他,步步生蓮。
“不知皇上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皇上見諒。”話再出口,已變得涼薄無比,像極了,昨日在禦花園,皇上看她的眼神。
沒有接她的話,隻是看她故作鎮靜地走近,皇上目不轉睛地看著麵前嬌小的女子,一身湖藍色紫綃翠紋長裙,素白的臉上未施粉黛,一頭濃密的青絲僅用一枝胭脂玉小簪束起,手裏捧了一件未完成的粉紅色小孩衣物,那布料極其柔軟,顏色又活潑,應該是給她肚裏的孩子準備的。
她一向最是疼愛孩子,想來這小衣服的一針一線都是她懷著慈愛之心密密縫起來的,隻是當她抬起頭看向自己的時候,明亮的眸子裏卻多了一絲防備。
沒來由的,皇上覺得他和香琬數月未單獨相對,景仁宮一切如舊,而他和她,卻已是恍如隔世。
恍惚間,香琬的聲音再度在皇上的耳邊響起,“臣妾多謝皇上關懷,臣妾不敢不喜歡皇上的賞賜。”
回過神,畢恭畢敬向他行禮的香琬深深地蹲下身子去,香琬這樣守著規矩,是在無形地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
一想到昨天在禦花園裏,他們一行人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摔落在地的香琬,香琬被太後帶走之前,回過頭時那破碎的眼神,皇上於心不忍,伸出手將她扶起來,“本來囑咐了吳良輔給你送東西來,還是放心不下,這會兒養心殿也沒什麼事,朕就順路過來看看你。”
皇上的這番話說得風淡雲輕,就好像他來景仁宮是很平常的事情,就好像他從未氣勢洶洶地在香琬麵前說過再不踏足景仁宮的話。
“多謝皇上。”不動聲色地掙脫他的手,香琬輕聲道謝,連自己也不曾察覺的是,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看她這個樣子,皇上更是心生憐惜,擁了她往裏間走去。
紅羅她們看到皇上來了,不敢有絲毫的怠慢,輕手輕腳地端了熱茶和點心進來,隻見皇上與香琬相對而坐,誰都沒有開口說話,她們做下人的,隻能屏住了呼吸,輕步出了裏間。
覺察到氣氛有些尷尬,皇上小口抿著茶,劍眉不自覺地皺了幾下,香琬知道,他不是很喜歡這陳年的茉莉香片。
“皇上許久未來景仁宮,臣妾跟著皇後娘娘一起為後宮節儉做表率,因而沒能準備皇上喜歡的新茶,還請皇上見諒。”
自香琬將玄燁托付給皇後之後,坤寧宮一改之前的黯淡低沉,太後樂得見到皇後振作了精神,於是將多年來治理後宮的經驗全數傳授給了皇後和香琬,近日來太後提了一句各宮支出過大,皇後便帶頭興起了節儉之風,香琬自然也跟著縮減了景仁宮裏的各項支出。
惟有承乾宮,因著皇上經常在那裏,皇後也就沒有勉強皇貴妃,一應的香茶、燕窩、絲綢,還是按著原來的規製送去承乾宮,皇貴妃那邊知道了,沒有推辭,眾所周知,眼下也就承乾宮的吃穿用度最奢靡。
“你和皇後費心了,朕覺著這香片喝著也很有滋味。”
皇上說著,將杯子中的茶水一飲而盡,本想拈一塊點心給他,可這芙蓉糕也不是皇上喜愛的小食,香琬便坐著沒動。
紅羅以為皇上不會再來,小廚房聽了吩咐,撤了皇上的食譜,皇上突然來到景仁宮,端上來的東西自然不合他的胃口。
“臣妾招待不周,還請皇上見諒。”
“無妨,昨日霍永慶前來稟告你這一胎情況很不穩定,你要好生注意養著才是,胳膊的傷口還疼嗎?既然受了傷,就不要做針線活計了,宮裏有的是繡娘,交給她們就是了。”
這話皇上從前也說過,香琬俏皮的回答還在耳邊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