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次帶著人到深圳來是為了救急的,他們公司已經完成的軟件在運行過程中出了關鍵性的問題,客戶方損失很大,前一天他與同去的幾個同事幾乎是一下飛機便被疾風暴雨般的抱怨所包圍,但是到客戶公司之後發現根本原因其實是出在客戶方的IT員工身上。他們未經允許在程序中加入了另一個插件,而這個插件與主程序衝突,最後造成了係統的全麵崩潰。
問題查清楚了,但是他們人都到了這裏,原始軟件也的確是他們提供的,就算責任不在他們身上,不協助解決是不可能的,結果就是他們仍留了下來,開始了連喘息時間都沒有的係統搶救工作。
雖然是喘息的時間都沒有,但他還是忍不住,午後看著表,計算著何小君到達的時刻,撥了一個電話給她。
用的是客戶公司的電話,他一開始還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們非常客氣,差點沒把電話送到他鼻子下麵來。
國際電話轉接的短促鈴聲響起,他默默地等待接通,鈴響了許多聲才被人接起,他開口叫她,“小君。”回答的卻不是何小君的聲音,竟然是個男人,簡簡單單地“喂”了一聲。
他怕自己是打錯了,正要道歉,那頭卻繼續開口。
“你找小君?她去洗手間了。”
他記得這個聲音,說話的那個人,是馮誌豪。
陳啟中握住話筒的手指突然一緊,心跳也亂了規則,隻是沉下去,沒有止境的,一路沉下去。
他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沉默地擱下了話筒,輕輕的一聲響,卻像是重重的一拳,迎麵襲來,打在他最脆弱的地方,令他呼吸困難。
何小君的確是去了洗手間。她與馮誌豪在酒店餐廳裏共進了一頓食不知味的午餐,並不是約好,隻是無奈。
這一天什麼都不順利,早晨尷尬地撞見了吳慧與杜凱文在一起,上飛機又見到了自己陰魂不散的前男友,她一開始還存著最後的一絲期望,希望這一切隻是一個不幸的巧合,但是馮誌豪一句話就打消了她這個念頭。
他說,“我讓司機來接機了,等一下我們一起去啟華總部,會議是在下午的,你看過安排了嗎?”
何小君聽完頓時啞口無言,想了許久才開口,叫他“傑森”,隻說了一句話。
“我上飛機是因為工作關係,如果這一切都出於你的私人安排,我拒絕。”
他聳肩,微笑了一下,“你可以打電話給杜凱文,問一下我們公司與啟華的合作意向,如果你因為我的關係不願參與這個項目,也可以直說,我相信凱文也會尊重你的個人選擇。”
何小君看著他微笑的臉沉默了許久,最後微微一抬下巴,回答了他。
“馮先生,放心,我會把工作做好的。”
她心裏其實是憤怒,覺得自己落入了一個莫名的圈套裏,兩天之前她才以為自己已經幹脆利落地結束了與這個男人的一段過去,沒想到就在她以為自己的生活與工作正要一切重新開始的當口,他又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那樣,施施然地出現在她麵前,以一個勝券在握的姿態,宣告他的仍未放棄。
她不知道馮誌豪與杜凱文說了些什麼,也不知道吳慧知道了多少,她隻是痛心疾首地看到自己用能力掙來的一切,被這個男人輕輕地抹殺了,抹殺在一切還未開始的時候。
其實都是一樣的,以後你就知道了。
其實都是不一樣的!她沒想過要靠這個男人讓自己的事業一帆風順,如果她願意這麼做,早就做了,這麼多年來她在這一點上一再的堅持,隻是為了證明,她和其他人是不同的!
但是現在,一切都被他毀了。
其實這並不是第一次了,她應該有所預料,兩年前馮誌豪用的就是這個方法讓她回頭。她痛恨那時的自己,竟然為了一個虛幻的泡影回心轉意,時隔兩年,他居然再一次估技重施,他以為她是誰?他的寵物嗎?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時至今日,如果她再一次回頭,那就連寵物都不如了,是蠢物!
心裏煩悶,何小君再也不想多看馮誌豪一眼,轉頭向著窗外,假裝他是不存在的。
多麼莫名,身邊坐著的曾是她最愛的男人,她曾用盡一切努力,隻為了能與他共度此生,但是忽而數月,她竟然會覺得身邊人如此陌生,陌生得連他身上的氣味,她都無法忍受。
飛機在跑道上滑行,然後加速躍起,飛越雲層,雪白的雲海在陽光下閃爍,新航的空中小姐微笑著送上飲料,何小君卻一直沉默,手合在已經關閉的手機上,輕輕摩挲,隻覺得自己從未像現在這樣,想要聽聽陳啟中的聲音。
陳啟中,是,隻是這樣想著他,就讓她心裏漸漸安定下來。有什麼好怕的?她已經有了新的生活,新的伴侶,她有陳啟中了,他是她的男人,無論發生什麼,都會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