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1)

崆山的雪,今年落的格外多。

顧九怔怔望著停滯在空中永不降落的雪花,仍不住伸手拂了幾片。

白的幾近透明的雪瓣在觸碰到溫暖的肌膚時,頓時融化,漾開陣陣涼意。

當感受到手中微冷的液體漸漸揮散,顧九笑了。

好久沒有看過這麼大的雪。

應是敘白見自己整日囚於這裏太過於無聊,便整了這麼一場樂子。

真好,他怕是這世上唯一記得她的人吧。

顧九淺笑著,嘴角卻無意間縈繞了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苦澀。

放眼望去,崆山連綿不斷的高山覆滿殘雪,層層疊疊,隔絕遠方榮華秀美。

那是人間,有七情六欲,有煙花易冷。不像崆山,一年到頭都隻有一個季節。這裏的一切太過單調,單調讓顧九甚至有些發瘋。

崆山雪又落了,她卻沒有歸期。

這是被囚禁多少年了,她不知,也不想去再追溯。當年一紙締靈契約,她便困於崆山不得掙紮。

至今日,期限怕早是到了,可她仍不得脫身,誰能說這不是刻意的遺忘呢?

要的便是她在這時間停滯,萬物皆始的崆山苟且存活。

然後求死不得,欲渡無能,最後被單一空洞的時間摧殘的心智皆垮。

她不再笑了,眼前卻是一片瑩瑩的水霧。

到底是有多恨,才施於如此酷刑。

君王無情,他果然成功了。顧九沉沉的想。在崆山這些年,畢竟一介凡人,她的心智還是無可奈何的被摧垮了。

關於那人的眉眼顰笑,都已模糊為青煙嫋嫋。顧九也曾瘋狂嚐試著銘記,但都隻是徒勞。

“真的是,無法挽回了嗎?”

血色散盡的唇輕起,她在問自己,又仿佛在問那遠方燈火嘈雜處清晰沉淪的人。

然而,無人應,浩緲蒼穹之下,隻殘她餘音未嫋。

終於,那覆於眼簾間的水霧再也擔負不了這入骨的哀傷,凝聚為滴滴水珠,卷攜著所有不甘,不住的落下。

一刹間,崆山雪又靜了。

悠悠天地,皚雪千裏,萬物皆靜,本是一幅壯麗秀美的雪之宏圖,卻在少女單薄的背影後,成了一片黯然的陪襯。

許是哀傷太過於沉重,那背影在不住輕顫,似是奮力的隱忍,又好像蹩腳的掩蓋。

雪又落了,卻很快停了,紛雜的雪花淩亂的呆滯在空中,竟像個遇到了麻煩的無措的孩童。

遠方,烈陽燦美絕倫,卻從未施舍崆山一絲溫暖。

不知過了多久,顧九才漸漸恢複平靜。

待眼眸處的潤濕徹底風幹,陽光也變的溫和起來,衍生出長長的光暈。

又是一輪落日,黑夜漸進,群山盡頭的世界怕早是燃起燭火,分外通明。

寒氣愈發逼人了呢,顧九裹了裹輕裘,不再遙望。

寒意卻不見減,無奈裏,顧九和著輕裘便躺下了。

暖爐中助眠的香漸漸升起。

睡意似是到了,迷糊之間,顧九輕喃一句“好冷”。卻發現是那樣的熟悉,半夢中,她努力尋找這絲熟悉的源頭,終於,模糊了的回憶重啟,她終是找到這一份似曾相識。

那應是丙辰三十二年的冬天吧,馬車顛簸的讓人想吐,還凍的要死,所有的人都在,她還是那個天真的顧九,心思單純的像紙。

多好,那時至少沒有現在如此多的愁思,想到這兒,顧九笑了。

夢的浪潮再次襲來,她終是抵不住睡意,然後這一夢,或淺或重,統統是丙辰三十二年的那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