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左邊的臥室是田老頭雇的夥計小湖北的，右邊的房間是書房。小湖北是麵館唯一的夥計，二十出頭的模樣，人長得很結實。每天都是一副笑嗬嗬的樣子。信義麵館當然隻賣麵，牛肉麵，絕不賣其他東西。這幾年物價漲的像坐飛機，麵館的牛肉麵還是和當初開業時一樣，三塊錢一碗，大碗，麵條、牛肉的分量很足。
小湖北曾向田老頭建議漲漲價格，老頭隻是笑了笑，沒做任何解釋。麵館打烊的時間很晚，淩晨三點左右才關門。不論刮風下雨，還是過年過節，從未停業過一天。所以城裏的夜遊神們都很放心，因為就算回家老婆不開門，至少還可在信義麵館吃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麵。
今夜，有風、冷風。麵館裏的燈像往常一樣亮著，餐廳裏有兩個男子在吃東西，田老頭靠在櫃台後的躺椅上，麵前放著一個火爐，旁邊放著一台舊式錄音機，音質已有些沙啞。田老頭眯著眼跟著錄音機輕輕哼唱著：
看大王在帳中和衣睡穩，
我這裏出帳外且散愁情。
輕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
猛抬頭見碧落月色清明。
田老頭唱的是京劇《霸王別姬》中虞姬的一段唱詞。一輛警車在外麵停下，車上走下兩個人來。走在前的是寧川政法委書記公安局長尹雪，背著雙手走在後麵的是幾天前帶人闖入寧川縣委常委會現場帶走張文元、黃強的省國安廳政治部副主任潘漢卿。
兩人來到櫃台前，駐足聽了一會，尹雪抬手輕扣了兩下台麵，田老頭睜開眼，尹雪笑道:“田老板好雅興啊！”田老頭起身笑道:“貴客光臨，有失遠迎，還請恕罪！”尹雪笑了笑和潘少卿在窗邊的餐桌旁坐下。
在吃麵的兩人回頭看了看潘尹二人，又低下頭吃東西。五六分鍾後，田老頭端著兩碗牛肉麵放到兩人麵前，寬薄的牛肉片，細碎的青蔥，深紅的辣椒湯很容易勾起人的食欲。見潘漢卿拿起筷子吃了起來，尹雪怔了下也拿起了筷子。旁邊兩人吃完東西，來到田老頭身旁，付了錢向外走去。
田老頭在兩人對麵坐下，笑道:“要不要來杯酒？”潘漢卿道:“好。”田老頭轉身上了二樓。尹雪壓低聲音道：“這麵……”潘漢卿搖搖頭，尹雪閉上了嘴。
過了一會，田老頭拿著一瓶白酒和三個杯子返回。坐下打開瓶蓋，分別往三個酒杯裏倒了酒，把兩杯推到二人麵前。潘漢卿拿起酒杯，米黃色的液體，有股淡淡的米香味。“我該稱你田老板，還是織田會長？”織田會長這個稱呼好像勾起田老頭某些回憶，田老頭歎口氣，“名字隻是個代號，潘先生隨便稱呼吧。”
潘漢卿道:“織田先生，據我們了解新民會金海分會負責人共有三人，除了你、周小鵬，還有一個會長，他在哪兒？”織田信義舉起杯子道:“這是我們日本的清酒，兩位貴客不嚐嚐？”潘漢卿沉默著，織田信義仰頭一飲而盡。
“我很久沒喝到家鄉的酒了，這是會長離開金海前送給我的。”潘漢卿道:“什麼時候走的？”織田信義道：“你們永遠不會知道他是誰，也不會知道他在什麼地方，我保證。”潘漢卿道：“那隻好請織田先生跟我們走一趟了。”織田信義笑了笑，哼起歌來，一首日本民謠。很久以後尹雪才知道織田信義唱的是：
追逐過兔子的那座山
釣過小鯽魚的那條河川
常常魂牽夢縈
我難以忘懷的故鄉
……
一曲未終，織田信義鼻孔嘴角流出黑血，倒在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