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為這個強度的訓練習慣了。當我要求每日至少射五百支箭時,他們一聲哀歎也沒有。
我站在射場的一旁,看著他們拉弓搭箭。我一抬眼,便看到陳學思正皺著眉頭,一副務必認真的模樣。他的動作一開始還算標準,但屢射不中之後,身姿漸漸走了樣子。我環視一周,他們大都一樣,有人早已氣生敗壞地扔了弓坐在地上。百支箭下來,遠處的草靶子上留下的也不過稀稀拉拉的幾支。陳彰義,雖然姿勢走了形,卻也還算是沉得住氣的,一直練習,並未間斷。但這樣,不得訣竅,也是無用。我眯著眼瞧著,兩百支箭後,陳彰義也終於支持不住了,收了手,神色失落,隱約還能看到他稚嫩的小臉上粘著幾滴汗水。。
我順手從地上撿了根樹枝,走近他,拍拍他的肩,說道:“把姿勢擺好。”
他微微一愣,卻也重新臥弓,搭箭,做好拉弦的姿勢。
我拿著小樹枝,敲敲他的胳膊肘:“抬高點。”
又敲敲他的握弓的左手:“手往上。眼睛平視。肩部用上力。”
我看著他姿勢差不多了,說道:“瞄準之後,放箭。”
他輕抿了下嘴唇,專注的看著遠處的箭靶,手一鬆,箭霎時飛了出去,插在了遠處的草靶上。
“中了。”他揚起的臉,眉眼中皆是不可思議。
我也露出些許愉悅:“你臂力不錯,不過準頭有些難把握,剛剛射中的感覺好好找一下。”
他聞聲點頭,拉弓,又射了一箭,這支也穩穩地落在了箭靶上,比之前那箭更加靠近紅心。
我微微點頭:“慢慢找,不要心急,再射幾箭,就休息一下吧。”
他點頭應下。
我繼續在在射場裏轉悠,又親身指導了其他一些人。箭支該如何拿,弓該如何去握,眼睛要看向哪裏,手該如何使力,還有對風向的把握。射箭的姿勢雖然好模仿,但要射中,就要憑借個人感覺了。他們中有部分人雖然姿勢不錯,但臂力不足,射的不遠,箭頭還沒碰到草靶,便落了下來。我便讓他們在手臂上都綁了沙袋,又讓他們去提水,以此來提高臂力。我初期學射箭的時候,臂力還不如他們。當時,父將也是這樣訓練我的。想著小時候,父將手把手的教我騎射,又教我槍法,我不禁懷念那時的時光。雖然累點,辛苦點,可至少一家人都在。而現在,隻剩我一個人。
越往北,夜晚的溫度越低,天空也顯得遼闊。今夜,不知為何,我睡不著,索性就出來轉轉。晚上的營地,除了巡邏的士兵外,基本沒有什麼人。
我抬頭,夜空深邃,星辰稀落,唯有月,獨自圓滿。現在大軍還在東晟的疆域範圍之內,再過半月,就到雁回關了。過了雁回關,就到漠北了。身在上京時,總是想著來漠北,再一次縱馬,再一次暢遊天地。可現在快要到漠北了,我卻失了原來的那份心情。三年之後,重新踏上,才覺得天地的遼闊何嚐不是另外一種孤獨。
周圍的火光越來越暗,我才發覺自己不知不覺,已經快要走出營帳區了。我正要折回,卻隱約感覺到前方有個模模糊糊的人影。我夜晚的視力一向不佳,而且從本性上來說,我有些怕黑。要是平時,我定會快步逃回帳中,可現在不同。我第一反映是敵襲。可這裏是後方的新兵營,要刺探敵情也應該在前方的指揮營裏,怎麼可能在這裏。此時,我的身上沒有帶佩劍,隻有一把匕首,藏在長靴中。我微微屈身,右手探進靴中,將那把匕首摸了出來,拿在手上。我悄聲走近,沒錯確有一個人在,但每走近一步,越發覺得身影眼熟。我在距他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停住了腳步。我想,我知道那個人影是誰了。陳彰義,那個我手下的小兵。這麼晚還在校場,是在練習射箭?可是,夜晚那麼黑,我可基本上看不到草靶。
我將手中的匕首收了起來,沒有再往前走。我心想,先觀察一會兒再說吧。黑夜中,我基本看不見他手中的動作,卻聽到了箭離弦而發的聲音,後又有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應該是沒有射中吧。他又射了一箭,而這次我隻聽到他歡喜地叫了聲:“終於,射中了。”
在如此暗的夜色下,還能夠射中草靶,我真的吃了一驚。難道他的視力異於常人?他的身影開始走動起來了,大概是去撿落在草地上的箭矢。等他回身時,我看到他的身影明顯一震。
他應該是看到我了。果然,那個人影越跑越近,終於在我麵前停下,是陳彰義。
他有些吃驚,還略微緊張地開口:“沈副尉。”
我微微一笑:“沒想到,你的夜視能力這麼好,在這種昏暗的條件下還看得清百步之外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