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1)

“若江山與我,隻能二擇其一,王爺,會作何選擇?”這句話,有多少人問過他,他不記得,隻記得,那些長發繞膝的溫軟嬌憨,從來不是他。

稱帝後的第二年,火焰映紅了黑夜。長樂宮中,軒轅逸凝視著九重青紗後的那幅畫像,一遍遍地說著:“我要你。”

城破時,數萬將士擁著一身黃金戰甲的他踏上盤龍玉階。沒有火焰,沒有逃竄的宮婢,一切平靜而順理成章。玉階之上,華麗的宮殿被夕陽勾出一道金邊。

風雨繞戈,柳煙濃。

金頂上,站著一個女人,女人雪白的衣衫在風中奏出一曲挽歌。女人唱:“暗屏蕉,啼夜鳥,明月無端,明月無端照。聞道桃花多窈窕,夢裏歸家,夢裏歸家早。”

女人拿出一把刀,狠狠刺進她的肚腹,血花染著金光在空中綻放,然後裹上細雨,滑過琉璃瓦片滴在戰神腳下。

女人扯著嘴角,笑意苦澀到連晚風都開始顫抖地呼嘯。

將士們沒有聽到她說了什麼,皇城內外都沒有人聽到她最後的話語。

可是,他,從那開合的唇中,從那直撲而來的晚風中聽到—

“軒轅逸,你可記得蓮初。”

魚戲蓮葉,夏荷初綻。

若世間真有妖孽,那妖孽一定棲身在月影樓。

三月碧泉飛花,粉嫩的花瓣伴著細雨,落在行人的傘沿,月影樓前懸掛的大紅燈籠,倒映在青石板上小小的積水中。

久兒永遠記得,與蓮初的初見。

月娘翹起蘭花指,拈著一串晶瑩剔透的葡萄,對身前的她說:“為什麼想進我們月影樓啊?”她笑起來,粉嫩的衣衫襯著她嬌嫩的臉,她甜甜地笑著說道:“因為我喜歡蓮初。”

湘簾輕擺,悠悠蕩蕩。

那雙眼,隔著錦紗屏風望過來,兩廂照眼,劫數難逃。

細白的指挑開湘簾,晶瑩的水珠順著他的短發溜進鬆散衣襟,他的聲音似古琴,低沉悠揚。

“喜歡我,那就跟著我吧。”

即便是更加悲戚的未來在等待,若再重來,她還是會選擇跟隨蓮初。

“恩。”她唇邊的酒窩輕淺,眼角眉梢都是笑,愉悅到全然不顧此時的自己是否顯得輕佻。

蓮初缺什麼?久兒不知道。

窗外珠墜屋簷,窗內發繞指尖,銅鏡將他脖上的吻痕扭曲成觸目驚心的紅。久兒站在他的身後,手中象牙梳停在發稍。

溫軟的手掌拉住她執梳的手,蓮初回過身,抬頭看著她,然後伸出手,撫上她的臉龐。

“久兒不明白,公子為何要如此糟蹋自己,公子明明可以…”後麵的話,久兒沒有說出口,一根手指貼上她的唇,蓮初細細地看著她,因宿醉而顯得迷蒙的眼,倒映著她。

蓮初說:“你不懂。”

久兒確實不懂,不懂蓮初的來者不拒,不懂月娘為何將那麼多人帶上蓮初的床,不懂笑容柔媚的他,眉目間為何總有深深的憂傷。

明明是第一花魁。

世間的人,憐他、愛他,奉上滄海明珠都不夠看一眼的他,為何如此低賤。

直到,她看見那個人。

滿園梨花,開得熱鬧,疾步而走的蓮初突然停下,害的久兒差點撞上他的脊背。

蓮初手中畫滿桃花的折扇停止開合,他定定地看著不遠處,坐在涼亭中的人,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久兒自他的身側望出去,隔著搖曳梨花,如烈火般明亮的衣衫晃疼了她的眼。

慵整纖手,露濃花瘦。

倚欄回首,枝上梨花猶羞。

她認識這個人,十年前嫁入逸王府的王妃——祠音。

那是久兒第一次看見蓮初的笑意,滲入眼底,可那笑容卻在轉瞬之間跌入更深的穀底。

祠音手中的絹帕染著遮掩不住的斑斑血跡,祠音說:“詩詞歌賦都要在最美的地方收手,不要為我擔憂。”

祠音說:“初兒,我從未後悔嫁給逸,可現在的我,再幫不到他什麼了。”

祠音說:“他是我此生最愛的人,初兒,爹爹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