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愛,不能等!盛在剩飯裏的愛!(2)(1 / 1)

奶奶把大塊的豬肉切成丁,用佐料拌勻了來做香腸。她在香腸衣的口上放一隻漏鬥,漏鬥裏麵放滿了肉丁,把肉塞到腸衣裏麵去了。一根腸衣塞滿的時候,就用粗線把兩頭紮緊了,再找來一根針,在香腸上“噗噗”地刺出許多小孔。然後把香腸吊在陽台太陽曬不到的地方,說香腸是要這樣風幹的。

過了幾個禮拜,胖胖軟軟的香腸變成僵頭僵腦一個個“小老頭”,這下就可以吃了。奶奶把香腸放在米裏一同煮了,飯燒好的時候,香腸也熟了。這樣煮出來的飯,真是香極了。奶奶把紅色的香腸切成薄片在白色的盤子上鋪了一圈又一圈的,看著就讓人口水流下來了。那樣的一頓飯一家人吃得好開心,隻是奶奶究竟吃了幾片香腸呢?好象沒有人去關心。

其實奶奶也不是不懂得吃好東西的人。夏天裏她脫下平常煮飯穿的舊衣服,換上一套青黑色的香紋衫,衣襟上塞一條手帕,腳上換一雙黑色的緞子鞋,這就帶我上街去。有時候我們去凱司令吃奶油蛋糕,有時候我們也去泰昌吃冰激淋。路過陝西路上那片黑色的竹籬笆的時候,常會看見一個比奶奶還老的老太坐在地上賣白蘭花。奶奶買了花給我別在衣服的扣子上,一下子我們兩個人就變香了。奶奶的心情更加好起來,跟我說從前的事:“爺爺常帶我去吃大菜,我連大菜裏的鐵扒雞都會做!”

我從來沒有吃過鐵扒雞,很想知道那雞怎麼好吃法。可是爺爺一早就不在了,生傷寒死的。奶奶24歲就守了寡,也沒有動再嫁的念頭。爺爺留下的錢用完的時候,奶奶也出去工作過。現在奶奶老了,沒有了工作。我想,如果奶奶也沒有爸爸的話,是不是就要像那個老太太一樣大熱天裏到外麵去擺攤賣花了呢。走完那麵高高的籬笆牆的時候,我回過頭去望一望那個坐在地上的老太,心裏莫名擔憂起來,把奶奶的手攥得更緊些了。

【三】

奶奶沒有工作,我不知道她買奶油蛋糕和冰激淩的錢是從哪裏來的。我聽媽媽說,奶奶當年辦的是退職,不是退休。大人說退職就是一次性地拿一筆錢,退休就是每個月可以拿退休金。在媽媽的解釋裏,仿佛我們家的錢不夠用是跟奶奶選擇了退職而不是退休有關連的。

奶奶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所以媽媽總說家裏不夠錢用。既然家裏不夠錢用,那我就不要開口買那個金發碧眼的洋娃娃好了,下趟姨媽再回國的時候說不定會帶一個給我呢。

我從不隨便開口問大人要錢,因為我怕被拒絕的難堪,可是難堪的事情到底還是發生了。

奶奶大概真的用光了全部的錢,我聽見她在那裏問爸爸要每個月的零用錢。爸爸支吾著不肯給,說去問媽媽要;媽媽也不給,說去問自己的兒子要吧。三個大人就這樣一直僵持到夜裏。

那天夜裏下雨了,我躺在床上睡不著,聽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聽到半夜時,野貓出來了。它們在弄堂裏玩著玩著就打起架來,一陣狂亂的撕咬聲以後,受傷的野貓號哭起來,哭聲非常淒慘。我躲在被子裏緊張地豎起耳朵,再三確認那是野貓的哭聲而不是奶奶的,才把懸著的心放下來。可是眼淚還是流出來了,順著臉頰一直滾到耳朵裏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