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邪忖度了片刻,道:“先生可會彈奏祁國的地方小調?”
孫哲道:“屬下自幼長在祁國,自然沒有問題。”
若邪道:“那就請先生盡量彈奏些祁國當地的歌謠,尤其是描述家庭團聚的合樂與思鄉之情的。”
項重華和孫哲雙目霍然亮起,齊聲道:“此計高絕!”
若邪笑道:“祁王擔心本屬他國的士兵念及故國,惹事生非,所以決不會讓陳、薑、息等國的士兵呆在原本的國境裏。祁王這次攻打婺城,所派出的多數是祁國人。對客居他鄉、思念親友的人來說,故鄉的小調才是最能引起他們的共鳴。縱然無人有意討好陳俊傑,也會有越來越多的祁國兵卒為聽你一曲專門前來,陳俊傑遲早也會注意到。”
孫哲點頭道:“姑娘妙計!屬下立即準備。”
一到傍晚,陳俊傑便意氣風發地動身了。項重華待在客棧等消息,卻連一刻也靜不下來,坐立不安。
若邪則依舊氣定神閑,時不時還和他調笑幾句。
直到晚上,孫哲才抱著琴從外邊回來。
項重華立即問道:“怎麼樣!”
孫哲無奈地搖了搖頭。
若邪看著項重華大失所望的神情,“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項重華蹙眉道:“你居然還有心思笑?”
若邪道:“你啊,平時那麼聰慧英武,這回怎麼糊塗?那些士兵又不是專業的樂師,他們勞累了一整日,到了酒肆自然一門心思放在了吃喝和發牢騷上,怎麼會那麼快地注意到琴聲?隻要孫先生堅持每天同一時間前去彈奏,那些兵卒一定會注意到的。”
孫哲半信半疑地退下了。
項重華雙手環胸坐在窗前,若有所思。
若邪靠在他身上,微嗔道:“你看你,眉頭都擰成一團了。你是信不過我,還是在想某人了?”
項重華默然半餉,開口道:“你的法子雖好,但不知要等多久才能把陳俊傑引過來……”
若邪眨眼道:“若阻止不了祁國攻下婺城,我就準許你娶秦柔,好不好?”
項重華哭笑不得,道:“虧你還有心思說笑!”
若邪歎道:“人生多舛,若不懂得逗苦中作樂,還如何活得下去?”
項重華拉住她的手,道:“但願我可以讓你不再痛苦。”
若邪目中流露出淡淡的淒然之色,道:“你自己都仍在苦海中輾轉,又有什麼辦法救我?”
項重華道:“那你是願意和我相濡以沫,還是相忘於江湖?”
若邪側頭眨眼道:“我忘了你可以,但你若敢忘了我,我就殺了你。”
項重華笑道:“我不信你真的能忘了我。”
若邪望著他爽朗的笑顏,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起了一張冷酷而不羈的麵容。 所謂忘卻,其實不過是暫時的忽略和替代。縱然已不再相愛,或從未相愛,有些記憶也是抹不去的。 她緊緊抱著項重華,試圖用他的體溫衝淡和替代另一份牽扯。
暮色四合,籠下揮之不去的陰影。晚風攜蕭殺,卷著枯葉,在窗外往來衝突,放縱肆虐。屋內四角的八寶攢花暖爐卻炭火正旺。金鳳銀鶴口銜白蠟,翅綴明珠,將寬敞的華屋照得亮若白晝。俏立兩麵的宮女珠環翠繞,體著輕紗,眉目含春。
滿室的暖意卻驅不散息雅滿心的荒涼。她蜷縮在塌上的角落裏,緊緊擁著胸前的錦被。
知秋自酸枝木桌幾上端過一碗參雞湯,坐在塌邊上,伸長了銀勺喂向息雅。
息雅將頭一側,有氣無力道:“太腥了。”
知秋不懈道:“這次的雞全是出殼不足一月的雛兒,骨頭都被特地剃出用飛火去了腥才放入湯裏,而肉則在入湯前用十八味名貴的藥材醃製過,保準沒有半點腥氣。”
息雅蹙眉道:“直接把骨頭去了不是更省事?何苦這麼麻煩!”
知秋道:“陛下特地交代要把骨頭放到湯裏,說是這樣更有益於骨血。那十八味中藥也是他特地為您開的。”
息雅的笑有些冷,道:“陛下倒真是多才多藝。”
知秋又湊過去勸道:“您這一段時間氣血虛,可得多補補。”
息雅道:“我不想喝雞湯,你把它倒了吧。”
知秋道:“可是……”
息雅道:“給我燉一條魚,什麼藥材也不要放,更別向陛下提及此事。”
知秋隻好將湯倒在了痰盂裏,轉身向門外走去。
息雅喚過一個宮人,吩咐道:“把燈都給我熄了。照得這樣亮堂,看著都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