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周若珊即使變成了惡鬼也是個孝順的。薑昊抹抹頭上的虛汗試圖將話題轉入正題:“阿姨,我來就是想看看您和叔叔。說來慚愧,其實我昨天就來過了,隻是因為當時身體突然不太舒服,所以隻和叔叔打了個照麵就回去了……說實話,在剛聽說周若珊的事情時,我感到非常震驚,而震驚的同時也有恐懼……我們這樣的年紀,原來也可以和死亡離得這麼近。”薑昊組織著語言,他知道其實自己不應該在周母麵前反複提起關於周若珊和死亡的事。而正如他想的一樣,周母一聽到他的話,眼淚就又落下來。薑昊連忙手忙腳亂的從身邊桌子上的紙盒裏抽出兩張麵巾紙放到周母麵前。
“真對不起,阿姨。都是我不好,我不應該在您麵前又提起這事的,您別難過……”薑昊說不下去了,他這時是真的內疚了,他覺得自己在做一件殘忍至極的事:在一位剛剛失去唯一的獨生愛女的母親麵前,勾起她的回憶,揭開她那還沒有愈合的傷口,隻是為了尋找那點所謂的線索。他應該先從別人那裏入手的,比如說周若珊去世前所住的那所醫院,或者是學校的班主任老師,總之不該為了自己方便就來打擾這對可憐的父母。
“沒事,你來能來看阿姨,阿姨很高興。”周母擦擦眼淚道:“到今天剛好是若珊走的第七天,這一周我和她爸都強撐著,要給若珊準備葬禮,要辦死亡證明,要選墓地,別管多傷心也得讓若珊走得安心才好。親戚朋友也都心裏清楚,誰都不主動跟我們談若珊的事,見麵也都是小心翼翼的說一句:你節哀。”
“可我其實挺心裏憋得慌,若珊走得苦啊,她做那樣的選擇,我和她爸不怪她。她那時疼的時候,滿床打滾,要靠肌肉鬆弛劑才能放鬆下來。還要每天的化療,一個女孩子頭發掉光了,還安慰我們說以後再長起來發質會更好,可背地裏卻一個人對著小鏡子掉眼淚。吃飯也是,當時我們還以為她為了早日好起來才把以前挑食的毛病也改了,但後來醫生告訴我們,說她因為癌細胞轉移味覺正在變弱,而且化療也對她的腸胃係統造成了很大的負擔,她那是在我們麵前強撐著硬塞啊,我們走了她總需要抱著紙袋吐到返酸才能止住。”周母忍不住哽咽,又抽吸了一會兒才接著道:“她那時活著是在受罪啊,我們心裏也不好受,可我們能說什麼?我不想失去她啊,隻要有一點可能讓她活下來,就是把房子賣了再去借錢我們都願意。為了我們,若珊一直強撐著配合。其實我早就該知道結局的,當我們還幻想著終於找到了不藥而愈的解決辦法時,她早就超過了她所能忍耐的極限,她終於撐不下去了,才選擇了跳樓自殺。是我們對不起她啊,讓她死時連個全屍都不能保留……”周母說完失聲痛哭。
事情的真相出乎了薑昊的意料,原來最後周若珊是自殺而死的,這樣前後的事情就能串連起來了。
“阿姨,您和叔叔想要讓周若珊活下去的心並沒有錯,而她本人應該也是想要活下去的,自殺隻是一時衝動的選擇,如果她現在還在應該是後悔的。”薑昊扶著周母的肩膀,眼神真摯的看著她的眼睛道:“起碼如果我是周若珊的話,我現在一定非常後悔,畢竟活著就會有治愈的希望,而死後卻再不能複生。”
“真的?”周母眼中帶了點希望,但一問出口又覺得自己好像在為難一個孩子,於是慢慢控製住情緒道:“真不好意思,阿姨淨對你說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不管怎樣,阿姨都要感謝你,和你把這事說出來以後我心裏舒服多了。”
最後,在周母的一再挽留下薑昊用過午餐才離開了周家。這時他才察覺到周圍的陰氣好像鬆散了很多,早不負開始時針對自己的那般緊密包圍,而且其中好像也少了一些更核心的東西。周若珊走了?他能隱隱感覺到周若珊目前並不在這棟大樓裏,真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放鬆了對自己的警惕,難道她害怕聽到周阿姨提起關於她的事?
在薑昊踏出一號樓時,周若珊正站在大樓外靠牆的一處陰影裏,望著與她一線之隔的陽光發呆。一縷縷黑煙從遠處遊走而來,纏繞著進入她的身體,她像是疼痛得顫抖地忍耐著,許久後才閉起眼癱靠在牆壁上,口中低語道:“我是不會選擇消失的,不論用什麼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