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同一地點的程曼,正拿著登機牌坐在候機大廳,琴盒乖巧地橫臥在大理石地板上,陪同它的還有一箱行李,它們的女主人隨手按亮手表,那塊能發聲的電子表準確地報時:
“帝都時間08點21分”
還有20分鍾,程曼默默想道,眼前的黑暗總會讓她在靜坐時不自覺地回憶起往事,她想到回到江城後一年多裏的種種,想到堪稱她人生轉折點的兩個雨夜,想到那個比她大不了兩歲的大男孩,想到……她去祭拜父母的那天。
程曼記得那天的天氣似乎不太好,8月下旬正處於最炙烤的盛夏時期,但那天的空氣悶熱中夾雜著水汽,不用看她就明白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襲。
在她的想象中,天空大約已經陰雲密布,滾滾烏雲裹挾著雷霆雨露蓄勢待發,而由於不是節假日,墓園裏靜謐安詳沒有一絲嘈雜的聲響,程曼很滿意,至少沒有了那些或明或暗地打量目光,她能更舒暢地和爸媽聊天。
不過,程曼扶了扶背上的琴盒,還是要盡快,她不想自己的琴盒受到一點雨水的浸濕。
程曼在好心工作人員的帶領下,拾階而上,來到父母的墓前,獻花點香,擦拭墓碑,“爸、媽,曼曼來看你們了,對不起,清明節人太多了我不方便過來,明年我會爭取提前幾天過來,或者,讓阿朗帶我……”
四下寂靜無聲,程曼正準備和爸媽詳細介紹一下顧朗,卻聽到身後響起熟悉的腳步聲,她第一反應是轉身擋在墓碑前,但是晚了……
“不會的,不會是這樣的……”
她聽到嘶啞的男聲不可置信地低語著,還沒等她上前來人就跑開了,程曼久久地站在原地,手臂保持著前伸的動作,不知所措。
半晌,周圍再次恢複了一片死寂,程曼苦笑了起來,她轉過身繼續擦拭著墓碑,“爸、媽,我喜歡上了一個不該喜歡的人,你們會怪我嗎?”
“但比起失去他,原諒他似乎更加容易。”
“你們會罵我不孝嗎?”程曼摸了摸自己的雙眼,眉宇間是少有的抑鬱悲傷,“就當是,我提前預支的報應好不好?不要怪我,好不好?”
“他總說我是他黯淡人生中唯一的光,但他又何嚐不是我黑暗世界裏的救贖之光,遇到他之前,我是個連拒絕都不會說的懦弱鬼,甚至……”
程曼有時候會自暴自棄地想,誰會喜歡一個瞎子呢?
她將雙手從緊閉的雙眼上移開,打開琴盒,坐在階梯上放好大提琴,深吸一口氣緩緩拉響她形影不離的夥伴。
《avemaria(聖母頌)》大提琴版有別於小提琴朝陽破雲般的勃勃生機,它更加寧靜祥和,尤其此時處於死氣沉沉的墓園,琴聲中盡顯溫柔與疲憊,仿佛聖母瑪利亞跌落凡塵、墜入黑暗,卻無聲地包容安撫著周圍的一切,讓世界重新歸於沉寂安寧。
微風似乎都被琴音打動,暴風雨前悶熱凝滯的空氣徐徐流動開來,輕微地浮起女孩薄紗般的裙角,青絲也隨風飄揚,拂過白淨麵龐時,帶走了眉宇間的抑鬱悲傷,唯餘一片平靜。
音樂給予的力量,父母留下的勇氣,讓程曼始終堅信,明天會是新的一天。
而關於那個等待的約定,命運讓它充滿了莫測的不確定性,但她從不缺少耐心。
“yes,thevowissimple.findingsomeoneworthyofsuchapromiseisthehardpart.butifwecan,that’swhenwebegintolivehappilyeverafter.”
——是的,誓言是簡單的,要找到那個值得這份誓言的人才是困難的。但如果真的能找到,那我們就會永遠幸福的生活下去。
“帝都時間08點30分”
程曼飛快地眨眨眼,結束了習慣性的神遊時光,她捏緊了手中的登機牌,彎下腰拎起放倒的琴盒,站起身熟練地背在身後,拖著行李箱準備往登記處走去。
“叮鈴鈴——”
老年機默認設置的鈴聲十分響亮,瞬間穿透女孩厚實的大衣傳入耳畔,程曼停下腳步按下接聽鍵,熟悉又陌生的沙啞男音響起——畢竟他們很久沒有通話了,“曼曼,對不起。”
年輕時過於放縱沉迷煙酒破壞了男子本該清越的嗓音,女孩的關注點卻是男子顫抖聲線中難掩的哽咽,她有些焦急地問道:“你沒事吧?發生什麼了嗎?”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什麼都不知道,還自以為是地擺出一副犧牲奉獻的嘴臉來,我就是個混蛋……”
年輕男人反複地罵著自己,程曼抿了抿嘴角,打斷了他語氣裏的自厭,“不是這樣的,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