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早課的時候,昨天的頭領又來了,後麵跟著兩個粗壯婦人。
頭領離得遠遠地就停下來,見三人都在練功,沒敢靠近,也不出聲,跟兩個婦人打個手勢站在原地等。
楊平安在練混元樁,一動一靜自然和諧,氣息運轉渾然一體,手腳相合,肘膝相合,肩胯相合,呼吸如抽絲剝繭,腰背挺立如柱,手臂垂下如墜千斤。
酒道人吐出一口濁氣,太陽高升,已經目不可視。
見小弟子雙手緩緩外翻向兩側張開,手臂抬起,在胸前環抱,氣息混凝。酒道人微微點頭,楊平安混元樁已然登堂入室。
管狐兒盤膝而坐,背西向東,一呼一吸,氣韻悠長,正努力搬運周天煉化法力,隨鼻翼翕動,一道白氣在唇舌間吞吐,他比向道和瓏玥的資質高很多。
天氣嚴寒,管狐兒能保持氣息不散不凍,著實不易。正是精細處,方見修行。
白虎在水潭岸邊玩“照鏡子”的遊戲,頭伸出去,又退回來,或者探著頭,用前爪碰一下水麵,漣漪散開,化成一圈圈的波紋,在不遠處消弭。
過了一會兒早課完畢,管狐兒和楊平安收功,頭領遠遠地施禮,說是給法師與兩位高徒的供奉。
酒道人不理會,管狐兒去準備早飯,楊平安去應付蠻人頭領。
頭領見是少年前來,並不失望,恭謹地讓兩個婦人將東西拿過來,楊平安一看,心道著頭領好實在。
一個提了一筐地瓜,另一個則拎著兩隻雞兩隻兔子。
饒是楊平安見多識廣,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看著婦人略帶拘謹的笑容,粗糙的皮膚顯得有些亂的頭發,他燦爛地綻開笑臉,映著陽光,瞬間緩解了三人的緊張情緒。
楊平安接過地瓜,指著雞和兔子,盡量慢地說話,讓三人都能聽清,“這個我收下,但是它們,我們這幾天抓的都吃膩了,就不收了,你們帶回去吧。”
頭領又讓了讓,楊平安推辭掉,轉身將地瓜倒在地上,把篾條筐還回去,道謝,“多謝你們的禮物,我和師傅師兄隻是在這裏暫留幾天,如果你們要用水,自來取就是。”
婦人隱隱鬆了口氣,拜了拜就離開,過了一會兒,果然有人來提水,繞過他們的營地,來去時都恭敬施禮。
管狐兒一直在看著,心道,這也是蠻人,知禮而守禮。
楊平安從火堆裏扒出烤地瓜,慢慢地剝了皮啃著,“師兄,我記得你昨晚問過問題,還有什麼疑問麼?”
管狐兒笑笑,“師弟昨天說,大梁的蠻奴並不像我看到的那樣淒慘,為什麼這麼說?”
吹了口熱氣,“呼”,有些燙,又扒出兩個,分別遞給師傅和師兄,見師傅沒有說話的意思,楊平安就繼續道,“那是因為眼睛會欺騙你啊。”
“呃,為什麼這麼說,我們都是親眼看到的,木棒和鞭子打在身上總不會是假的吧?”
“嗯,的確不假,但是還有更多你沒有見到的東西”,楊平安問,“師兄知道大梁建城多少年了麼?”
他沒有等師兄回答,“三十年了!三十年,什麼樣的仇恨消弭不了呢?當初與蠻族有著仇恨的第一代平民幾乎都死光了,然後第二代成長起來,成為城裏的大多數,第三代也出生成為少年。”
“而蠻人呢,他們被動地防禦,抵禦著道宮的進攻,為道宮的蓬勃發展供給著血和肉,雖然是被逼的,他們被擄掠到城市,礦場,工地,荒原,用屍骨鑄就道宮的宮殿樓閣,煌煌盛世。”
“那麼,師兄,你說這是為什麼?”
管狐兒囁喏著不能說話,他是天才,但那是在修行上,在人生閱曆上,他還差的太多。
“所以說,仇恨一說,是站不住腳的,支撐著道宮繼續這樣做的隻有利益。包括收容願意歸順的蠻族部落也是一樣。而大梁城的那些,被擄掠過來的蠻奴,其實未必就比他們在部族時過的差了。”
“為什麼這麼說呢,難道被虐待還算是好的?”
“當然不是,因為蠻族被壓迫,退向深山,他們的生存空間減少,競爭壓力就大,那些大部落還好,小部落就幾乎沒有任何的保障了,受到剝削和壓迫都是很正常的,有時直接被吞並或者貶至奴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