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深,路上不見行人。
夜市俱都打烊閉門,不知何處的院裏偶爾傳出說話聲,如夢中呢喃,風兒沉吟,悉悉索索。
街道變得黑暗,壓抑的暗黑瞬間填補了人離去後的空白,占據曾是燈光的地方,或是回歸到本來就該是黑暗的空間。
“還真是喜歡燈籠啊。”
淡淡的聲音在黑暗中回蕩,消弭,卻仿佛有著無盡悠長的感慨,帶著說不出的味道。
一道身影隨著聲音出現在原本的燈籠攤位位置,朦朧的輪廓,有著莫名的吸引力,若有人在,一定不會忽略他的存在。
身影伸出手臂,手指輕饒,仿佛抓住了什麼,放在鼻前輕嗅了一下,輕歎。
一陣風吹來,身影隨之而起,飄飛的枯葉一樣,全不著力地消失在夜色裏。
沒多久,身影出現在一處府邸前,也不敲門,就站在那靜靜地不說話,雙眼環視,仿佛能看到黑暗中的斑駁的磚瓦,略微褪色的門廊柱。
另一道身影從遠處一步步走過來,手中挑著燈籠,微光中,能看得出是個老人,須發盡白,他身體有些佝僂,但還很是健朗的樣子,肩膀上是一個高高的燈籠架,穩穩的,沒有絲毫搖晃。
到了門前,停住腳步,磕磕鞋尖,仿佛要磕掉冬夜的寒冷。
“久候了。”
正門悄無聲息地打開,兩排侍衛肅靜地立著,卻沒有絲毫的照明,黑魆魆的一個個身影微微弓腰,如同靜候的雕塑。
老人一路走著,卸去肩上的物件,脫掉夾襖,換上袍服,纏起的頭發也披散下來,再不見剛才的寒酸樣,分明是一位威嚴甚重的王侯將軍。
另一位整個過程中卻是一言不發,就這麼走在一旁,左拐右拐地,進了一處幽僻的小院。
小院顯得有些寒酸,一間臥室,一間工坊,一間倉庫,臥室裏早就點上了燈,桌子上還備著酒菜,熱氣騰騰的,明顯是剛剛擺上。
“坐吧。”
老人擺擺手,跟隨左右的所有侍衛又默默地退去。
兩個人杯起杯落,空壇涸壺,卻是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沒多久就吃喝了個幹幹淨淨,拍拍手,一群人進來收拾幹淨,打開門窗,奉上清茶。
悠悠地噓了口氣,霧氣繚繞,被風一吹,散了個清靜。
“沒幾天了,再想見你們這群老家夥,就難嘍……”
老人抿了口茶水,帶著生死看淡的語氣說道。
“你這是不算說話了,廣成?就準備這麼送我?連句寬懷的話都不肯說?”
“要說,還真有那麼幾件事,不過不說也沒什麼,並不算重要,尤其是對於你,史誠。”
“史誠?”老人愣了一下,恍然想起這是自己的名字,不過,真的是很久沒有人叫了,“怎麼忽然有點感慨呢,真是老了。”
史誠接著說道,“也是,同時代的老家夥也沒剩下幾個了,尤其是壽命無幾的時候,更是很久沒有來往了,可惜……”
“可惜你早早地斷了修行路,”廣成麵無表情。
“不算差了,至少活下來了,兒孫滿堂,哦,是滿院子都裝不下,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