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賀恭一郎的闡明(終)(1 / 3)

身體的狀況怎樣?我剛剛跟主治醫生談過,聽說你已經決定要動手術,這樣我就放心多了。

你應該樂觀一點。不,醫生說手術的成功率非常高,不會有事的,是真的。

之前我就想問你,你是從什麼時候發覺自己的病況的?今年冬天?今年才開始的嗎?

應該不是吧?我想最晚在去年年底你就察覺自己舊疾複發了。同時,你恐怕認為自己這次是凶多吉少,所以才會連醫院都沒去,不是嗎?

我之所以這麼想,理由隻有一個,因為我猜最晚從那時開始,你就已經在計劃這次的事了。這次的事?我指的當然是殺害日高的事。

你好像有點驚訝?不過,我講的可不是什麼天方夜譚。嗯,我這麼講是有根據的,連證據都有了。關於這個,我待會兒會說明給你聽。我想恐怕會占用不少時間,不過醫生已經準許我這麼做了。

首先,請你先看看這個。嗯,是一張照片。你有沒有印象?就是你潛入日高家時被拍到的畫麵。日高邦彥在庭院裝攝影機,暗中拍下這卷東西,你是這麼說的。

我將那卷帶子的其中某個畫麵,轉印成這張照片。如果你希望的話,我可以把螢幕拿來,重頭放一次給你看。不過,我想應該沒此必要,隻要這張照片就夠了。況且對你而言,那些影像你也看膩了,是吧?

因為那些影像是你自己做的,不是嗎?你自己演出又自己攝影——所謂的自導自演。會看到不想再看也是理所當然的,對吧?

沒錯,我說那卷帶子是偽造的,那裏麵拍攝的內容全是假的。

嗯,我正要用這張照片證明給你看。話說回來,要證明這件事也沒多大的困難。對於這張照片,我想說的隻有一點。這個畫麵並非如角落日期所示是七年前拍的。

就讓我來向你說明為何我那麼肯定好了,這其實非常簡單。畫麵中是日高家的庭院,庭院裏種植了一些花木,當然這張照片裏沒出現什麼特別的植物,日高家自豪的櫻花不在裏麵,草皮也都枯萎了。一看就知道是冬天的景觀,不過,是哪個冬天的就難以判定了。

再加上是在半夜拍的,一片昏暗下,連細部都很難看得清楚。不過,也正因為如此,你才會以為這卷帶子可以騙過我們吧?

不過,野野口先生,你犯了個很大的錯誤喔。

我不是在嚇唬你,你真的出錯了。

讓我告訴你吧!問題出在影子。你看,櫻花樹的影子不是落在草皮上嗎?這就是致命的失誤。

嗯,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就算這七年間樹有長大好了,但因為光線的影響,也不能單以影子的長短來分辨是現在的樹還是以前的樹,這樣說確實沒錯。

不過,我想說的不是這個,問題出在櫻花樹的影子隻有一道。看來你還是不懂,就讓我揭曉謎底吧。如果,這個畫麵真的是七年前拍的,那麼樹影應該有兩道才對。你知道為什麼嗎?很簡單。是的,七年前日高家的庭院裏共種了兩株八重櫻,成雙並立著。

你有話要說嗎?那卷帶子八成是最近才拍的吧?

你自己去拍的。

問題是你有沒有機會去拍帶子。關於這一點,我已經跟日高理惠確認過了。

她回答,應該沒有那麼困難。她說,如果是去年年底,那時日高還是單身,偶爾會和出版社的人出去喝酒,隻要挑那個時候下手,就可以慢條斯理地好好拍了。

不過,這也得要有日高家的鑰匙才行。因為要拍攝從庭院潛入日高工作室的畫麵,必須先把工作室的窗戶打開。

根據理惠小姐的說法,要克服這一點應該也不是問題。怎麼說呢?日高出去喝酒的時候,不會把鑰匙帶在身上,他總是把它藏在玄關的傘架下麵。自從在外麵連丟了兩次鑰匙後,他好像就一直這麼做。如果你知道這回事的話,就不用操心門窗的問題了。你應該知道吧?理惠是這麼證實的。

不過呢,野野口先生,我會發現錄影帶是偽造的,不是因為八重櫻的影子的關係。事實上,正好相反。我是肯定帶子是假的之後,才一再地重播畫麵,與少數的日高家舊時庭院照片做比對,進而發現了這個矛盾。那麼,我為何會肯定帶子是假的呢?那是因為我對其他證物起了疑心。

所謂的其他證物指的是什麼?野野口先生,你應該也已經知道了吧。沒錯,就是那大量的原稿,我所發現的那些堆積如山的稿件,而我一直相信它們與殺害日高的動機有關。

因為此次事件,我將你逮捕,在讀過你的自白書之後,我還是有很多地方搞不清楚。

當然,這一個個疑問都可以解釋得通,不過,解釋得通跟百分之百信服是兩碼子事。野野口先生,在你的自白書裏,我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因為這種怪怪的感覺,讓我怎樣都無法接受你所告白的內容是真實的。

然後,有一次,我忽然發現一個大線索。案發之後,我曾和你見過無數次麵,可是我怎麼就沒有注意過它?真是不可思議。就在這麼近的距離裏,有一個這麼明顯的提示。

野野口先生,請你把右手伸出來。

怎麼了?我要的是右手。如果不行的話,光右手的中指也可以。

那中指上的繭是握筆而產生吧?真的好大呢。

這不是很奇怪嗎?我記得你一向都用打字機的。寫作的時候也是,聽說你教書的時候,所有的講義也全用打字機處理。既然這樣,你怎麼會磨出這麼大的一個繭呢?

是嗎?這不是寫字弄出的繭?那這是什麼?不知道?你不記得了嗎?

可是我怎麼看都像是握筆的繭呢。你想不出來這個東西是怎麼弄出來的嗎?

就算如此也沒有關係。重點是,在我的眼裏它就是握筆的繭,於是我開始想,慣用打字機的你怎麼會有這樣的繭?有什麼東西需要你大量、親手動筆書寫的嗎?

於是我想到那些寫在舊筆記本及稿紙上的作品。我興起了某種假設,讓我的背脊一陣發涼。如果這個假設成立的話,整件事將會有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是的,我的推斷如下:那一大堆作品不是從前寫的,而是你臨時加工趕出來的。

我會突然發冷也不是毫無道理的,對吧?如果真是這樣,日高從那些作品竊取創意的說法也是騙人的。

難道就沒有辦法可以分辨真偽嗎?經過多方調查,終於讓我找到決定性的證據。

野野口先生,您認識?村平吉這個人嗎?不認識嗎?這樣啊,果然……

根據你的自白書,你和日高邦彥小的時候經常去看鄰居的煙火師傅工作,並以此段記憶為基礎寫下了《圓火》這本小說,然後日高以你的《圓火》為草稿,進而發表了《死火》。?村平吉這個人,就是當時那位煙火師傅喲。

嗯,這個我知道,記不記得名字不是問題。恐怕我這樣問日高邦彥,他也會說他忘了吧?

不過呢,?村先生倒還記得這事。他記住的不是名字,而是長相。他還記得從前那個常來玩的孩子的臉。?村先生說了,常來玩的孩子隻有一個。

是,是的,他還活著。雖然已經九十高齡,必須依靠輪椅行動,不過腦筋還十分清楚。我讓他看了你們國中的紀念冊,他一眼就指出當時來玩的孩子是誰。

他指的是日高邦彥。至於你,他說完全不認識呢。

有了?村先生的證詞,我就確信,日高剽竊你的小說根本是無稽之談。那些寫在舊大學筆記及稿紙上的作品,隻不過是你從他的書裏抄來的。

如此一來,你被日高以殺人未遂罪名威脅的事又該怎麼說呢?

知道了吧?這樣推到最後,自然會懷疑到那卷帶子。能夠確實證明你曾經殺人未遂的,隻有那卷錄影帶。當時你犯案所拿的刀子,根本不能證明什麼,因為上麵隻有你的指紋而已。

而就像我剛剛說明的,我因此發現帶子是偽造的。反過來說,這代表著我現今所提的假設都是正確的。也就是說,根本沒有殺人未遂案件,所以日高也不可能威脅你,恐怕連作品抄襲的事都是虛構的。

那麼,你自己承認的,殺人未遂的起因是由於你和日高初美的關係,這又做何解釋?你所說的外遇真的存在過嗎?

到此讓我們複習一下,有哪些東西暗示了你和日高初美的關係?

首先,是在你屋裏找到的圍裙、項鏈、旅行申請表。其次是後來又發現的,被認為是在富士川休息站拍的初美照片,再來是看似同一地點的風景照片。

就這麼多了,也沒有人可以證明你倆的關係。

證物中的旅行申請表,隨你愛怎麼寫就怎麼寫,所以那根本不算證明。至於項鏈,你說那是打算送給初美的禮物,可是這也隻是你的片麵說辭。那麼圍裙呢?不管怎樣它肯定是初美的東西。就像我先前跟你說的,初美曾穿上那件圍裙拍過其他照片。

不過,你要從日高家拿走日高初美的圍裙並非不可能的事。日高邦彥和理惠小姐結婚之前,曾將前妻初美的遺物做一番整理,那時你曾過去幫忙。神不知鬼不覺地偷走一件圍裙,應該還蠻簡單的吧。

去幫忙整理的那天,你有可能還偷走了其他東西,也就是相片。被偷走的相片恐怕得具備這些條件才行?首先它必須是初美的獨照;其次,沒有其他照片可以顯示日高曾攝於同一場景;最後,同樣一個地點,最好還有幾張純風景照可茲對照。而全部符合這些條件的,就是那張在富士川休息站拍的相片。你把初美的獨照和風景照偷偷地放進口袋裏。

嗯,當然,我沒有證據證明是你偷的,不過,你有可能會偷。既然有這個可能,那麼你所坦承的,與初美間的不倫戀情就不足采信了。

如果殺人未遂事件,還有你被日高威脅、被剽竊作品的事都不存在的話,那麼以此為前提,假設你們的外遇關係亦是子虛烏有,應該也不過分吧?

沒錯,這樣看來,初美的意外當然也隻有一個解釋。那個肯定是交通事故,並非自殺。既然沒有動機,也就沒有理由懷疑她是自殺的。

我們先整理一下,從去年秋天開始,你到底做了些什麼?就讓我們按照時間順序做個回顧吧。

首先你得準備未經使用的舊大學筆記。隻要到學校裏找一找,那種東西應該很快就能拿到吧?接著你把日高邦彥早期發表過的作品抄寫到上麵,不過,你不能完全照抄,語法及人物的名字必須改過,故事的劇情也要稍微重新編排,你想盡辦法讓這些筆記像是那些作品的原型。就算隻抄一本,恐怕也要花上一個月的時間吧?我可以想像那是非常艱辛的大工程。至於日高近期發表的作品,你則改用打字的:和大學筆記一起找到的,寫在稿紙上的那些小說,才是你以前的作品吧?因為從日高的小說裏,找不到與這些作品吻合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