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小香河村水好,這個水好,不隻是有水庫,有小河,有水井,有水塘,還有女人的水色好,個個細皮嫩肉,掐得出水,臉蛋一笑一對酒窩,生活好了,都是雙下巴,個個體態窈窕,卻不是弱不禁風的那種小家碧玉,而是水靈靈、活潑潑的小精靈。
你瞧,這幫媳婦、嫂子,這其中還有妹子、小姑子,她們挽褲擼袖子,胸前縛個翠紅掛鏈,要下到雙璧水庫操魚,誰說俺女子不如男。
雁無頭不飛,領頭的是陳家三媳婦吳小鳳,她天生一個男人婆,雖說身材並不高大,略顯單瘦,但你瞧她的胸,她的臀,圓實豐滿,你才信服,她是那種累不垮的鐵骨子女人,勁足、血氣旺,頗有幾分霸道。沒幾分霸道,她上有婆婆、嬸嬸,下有小姑陳玉萍,哪輪到她唱旦角。
她婆婆抱著小孫子陳好在壩子上捉螞蚱,草叢裏到處是碧綠色的,身體肥大,複眼突起的蚱蜢。
“好好,小心,後腿上有鋸齒呢。”
好好縮回了手,他抓住奶奶的手,奶奶的手比鋸齒還要粗糙,婆婆雙手一捧,蚱蜢卻後肢一彈,卟地一聲從她的額上擦過去了,還將她的老花眼抓了抓,好在她閉了眼,還是搔得癢癢的,揉了半天沒緩過神來,看來不是好兆頭。
今年是冬幹,過了八月十五,老天爺再沒下過一滴雨,雙璧水庫早就淺灘了,蜿蜒的岸灘留下像貝殼一般的水痕,現在隻有庫底還有淺淺一碟子水,魚兒全集中在這一灘,不時,有尺長的鯉魚、板凳長的草魚往上亂竄,大口鰱魚像水中鏵犁犁開水麵。水還清悠悠地,否則這麼大條的魚,早就攪得混濁了。
別小看這一碟子水,最深處可以淹沒一個人頭頂。現在五匹馬力的抽水機足足開了八台,水位隻淺到這個部位,再也淺不下去了。因為兩個峽穀裏都有暗河潛流迸出來,足夠供八台抽水機忙活的。雙璧水庫從來都不會斷水的,再幹也就幹到這個樣子,現在山上植被厚,即使冬幹,水位還是下不去。現在隻能下水庫用絆網操魚,想幹到底子撿死魚,那是《天方夜譚》。
前些年,都有男人在家操魚,女人頂多幫忙一擔子一擔子挑魚,可是男人們都眼紅著外麵打工賺錢,呼啦啦蜂湧到城裏務工了,隻剩下這幫娘子軍。這三年雨水好,誰都沒想到要幹水庫。水庫裏的魚都快成精了,有的人放牛都看到長有角的魚了,還有的看到大楓樹樹蔸般大的大頭魚。
今年老天爺作主,幹一回水庫。這水庫就是她們小香河村裏的命脈,小香河村共有十個自然小村組,還算住得比較集中。上麵一個水庫,下麵是田垌,中間是層層梯田,山麓住著人家,一排石徑將十個寨子連成一片。
可是這幾年男人都外出務工了。村裏的一條十二拱的龍都湊不齊人,恁是耍不起來。送個老人上山,抬棺材的十二個人也湊不齊(湖南部分山區還是土葬)。村委會名存實亡。民選村主任陳浩民上半年架不住火,到深圳打工了;村支書劉健也在縣城搞裝修;村會計蔣玉卿前兩年就外出打工了。隻剩下一個婦女主任賀玉娥,她一尋思,這事還是找村主任老婆吳小鳳靠譜,吳小鳳啥人,豬都敢殺,牛都敢剽。
冬天天冷啊。幾位爺爺級人物隻能在岸上觀風,幫著抬扛籮筐,下不了水,因此,吳小鳳組織了一幫清一色娘子軍。
雖說水麵冒著絲絲熱氣,但挽起褲腳、紮起袖子,風一灌,還是讓人瑟瑟發抖,特別是吃不了苦的小姑子陳玉萍,試一了又試,還是不敢赤著腳下淤泥,冷得臉頰通紅。
陳好奶奶見女兒縮手縮腳,歎息一聲:唉,再早十年,我早就下水了,但是年歲不饒人,現在的年輕人挽起褲管,腿子都是蘆筍一般的白,哪裏曬過太陽,吃過苦頭哦。想當年——唉!大修水庫那年,雙璧水庫工程上馬,那是跟天鬥跟地鬥其樂無窮!
老煙鍋陳摶爺爺吸了一鍋子煙,搖著頭歎息一聲:“搞不成器。”
賀主任問陳老爺子:“老爺子,有事說事呀!可不興打敗興哦。不然,您老人家跟我打個賭,我們操上來的魚,你老人家,挑剩下的。”
老煙鍋眯著眼,吭吭吭咳了一陣:“我不是打敗興,沒人給你們掌舵,你們成不了氣候啊。你說,絆網光在岸上拖行嗎?”
“老爺子,我不衝您,您老人家不會給我們出謀劃策。老人家,您指揮,我們下水操作。”
“不是指揮的事哇。你看那齊腰深的水,你們下得去嗎?你看最深處可得遊泳才行。我跟你說岸上拖,網沉不到底,再大的魚也竄走了。中間那個人,下到水底的那個人才是打頭的。沒有打頭的,兩邊拖網的隻有瞎忙活!”
老煙鍋一句話,把賀玉娥主任的嘴給堵了,她下水嗎?四十好幾的人,這幾年生活好,腹下堆積了厚厚的脂肪,像有三個月身孕的小肚腩,深水裏早遊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