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這麼好心。”陳汝慧抱著兒子，氣昂昂地走了出來。她的臉給兒子曉東擋住了，隻看見她梳著光溜溜地發髻，桃紅棉襖，卻襯出這個女子的嬌小玲瓏，這麼瘦精精的一個女子，要挑起沉重的家庭負擔，殊非易事。
韓寶來幫她把魚挑到天井裏，堂屋的門打開，神龕端端正正掛著一老一少兩尊遺像。屋子收拾得還幹淨，兩個孩子在堂屋中間的泡沫塑料拚圖上玩耍。隻有一台早就該淘汰的十四寸黑白電視機。堂屋內的家俱都是笨重的八仙桌、黑木椅、長板凳，唯一有的點現代化的東西就是一台點讀機。
“你會教孩子學英語？”韓寶來眼睛一亮發現了新鮮玩藝，在城裏不覺新鮮，在這裏令他頗感驚詫。
“拿來啊。簽名簽哪裏？”陳汝慧並不打算跟他瞎聊，簽完字好讓他滾。
“晚上村裏有聚餐，還有重要事情宣布，你也參加吧。”韓寶來以誠相待。
“我是外人。我去了礙你的眼，說錯了一句話，我要被她們修理得無地自容。”
“我也是外人啊。她們沒有你想象的蠻不講理，去吧，跟她們多溝通，人心都是肉長的。其實，我想讓她們送過來的。她們還怕你呢。”韓寶來好言相勸。
“我不去。你已經羞辱我了。我無臉見人，這回，你滿意了吧？”後麵的話，帶有哭腔。
陳小東用小手擦著媽媽叭嗒叭嗒的淚花：“媽，你別哭。他們欺負你，我幫你報仇。”
突然陳小東掙開媽媽，跳下來虎下身了，雙手叉腰，繃著小臉蛋：“你滾。誰讓你欺負我媽媽！我要跟你拚命！”
韓寶來一凜，呆在原地：“陳嫂，你這樣會嚇壞孩子的。我真沒有惡意。過去的事情，就讓她過去吧。我是國家幹部，不會偏袒誰的。我來的目的，就是帶你們共同富裕，當然也包括你一家。不哭，好嗎？你再哭，寶貝可要教訓我了。”
陳汝慧撲哧一聲破啼為笑了，韓寶來拿出紙巾給她，她一巴掌拍落，用她的衣襟抹了抹，冷冷地說：“拿簽名表來。我簽了名，你的工作做到家了。”
“晚上，我想布置幾項工作。我希望你也參與進來。”韓寶來和顏悅色，生怕觸痛她哪根不對勁的神經。
“喲，你還真當她們會聽你的。做夢吧。各人自掃門前雪。不過，你分給我的油菜籽、苗木，我還是要的。算我配合你的工作。”
“是這樣子的，我還沒跟任何人說。我想改組村委會，也就是凡是不能在家裏主事的村幹部一律換掉。還有呢，我除了完成油菜籽種植，還有一件大事，就是家家戶戶要搞沼氣井，燒沼氣。我準備封山育林。我這些想法，你支持嗎？”韓寶來對視著她的雙眼，她的頭低垂了下去。半晌她才說：“我支持。好啦。我的思想工作你做通了。給我簽名吧。”
韓寶來從口袋裏拿出簽名表來，陳汝慧不接韓寶來的水性筆，拿過女兒的圓珠筆，在她的名下，一氣嗬成簽下了她的名。看這名，一定找人設計過，是一種藝術簽名。
“你讀過不少書吧？”韓寶來試探著問。
“你是來查戶口的，還是調查我的隱私的？我怎麼不問你這些？請尊重我的隱私權。”陳汝慧冷漠地說。
“你真不參加？”韓寶來收起簽字表，轉身要走。
陳汝慧冷笑著說：“你等等。我上麵寫的是四十斤魚，夠數嗎？”
“夠不夠。你找秤來稱一稱。我出門可就不認賬了。”韓寶來有點鄙視她，對人最起碼的信任都沒有。陳汝慧真不識抬舉，她真的找了一杆杆秤出來，她把籮索係成活結，掛上秤；韓寶來幫她抬著一頭，隨她瞎折騰。陳汝慧稱了這個筐，稱那個筐；還把魚倒出來，稱兩個籮筐，最後算出的結果。她不敢相信，整整多出十斤！
“喂，我老公不在了，怎麼還有一份？”
韓寶來怪腔怪調地說：“你不會再找一個？不過，那條草魚不是給你的，是給大媽和孩子們的。好了，別自尋煩惱了。姐妹們其實對你還是挺好的。你去不去，你有你的自由。我走了。”
韓寶為再不多看她一眼，哀莫大於心死，她的心死了，神仙也難救她了。太不近人情了。怪不得姐妹看見她，都看見了一罐子藥。
韓寶來挑著空筐，回到祠堂。幾個女人噗哧笑。韓寶來知道她們笑什麼，肯定碰了一鼻子灰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