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稼穡艱難(2 / 2)

吳小鳳抓起他寬大的手掌,翻過來一看,撲哧笑出了聲音;韓寶來看自己的手掌,原來,掌根出現了一個個紅窩,隻要再磨下去,可能要起水泡,再磨下去的,肯定要磨脫皮。

駱雁心疼他:“你別逞強了。你不行。你澆水吧。”

韓寶來還咬牙硬撐,他滿不在乎地說:“男人不能說不行。看我的。”

韓寶來的話,讓她們相對著吃吃地笑過不停。他鼓起幹勁,又幹了起來,看他力道不減嚓嚓嚓幹了一氣。直到把栽種的丟下一大段,他得意地吸起了煙。原來,並不是飯後一支煙勝過活神仙,而是勞作間息一支煙勝過活神仙。他美美地吸上一陣,嚓嚓嚓地又幹了起來,將她們甩得遠遠地,停下來,喝口水。打穴眼要比栽秧子快很多,還不用彎腰,當然要輕鬆自在一些,不過,她們六個人是很有秩序地輪換著的,一個人挑秧苗,一個人挑草木灰,一個人挑水,一個人抓草木灰,一個人栽種,一個人澆水。這樣,可以減緩幹活的單調,還可以讓局部器官都到適當的休息。比如栽種的,你要長時間躬著腰,你可以澆一陣子水,也可以挑一擔水,也可以抓一陣草木灰,也可以挑一挑子秧苗。

表麵上,韓寶來跑得快,但他的活是力氣活,而且是機械地重複,扛著鋤頭休工的時候,才知道骨酥腿打顫了,全身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跟走完二萬五千裏長征差不多。今天中餐是在柳花明家吃飯。柳花明還有一個快百歲的老爺子。他準備好了幾味草藥。韓寶來一進屋,他就開始磨那些草藥汁,然後跟米漿、紅糖合在一起,這便是山裏的一種擂茶。

柳花明端了一碗給韓寶來,老爺子還健朗,說話口齒略有點含糊:“韓長官,辛苦了一天,喝一碗解解乏,活血生津的。”

韓寶來看著碗裏的綠汁,相當稠黏。柳花明甜沙沙地說:“韓村官,喝吧。你看,我爺爺快一百歲了。他的長壽秘訣,就是每天要喝擂茶。”

韓寶來嚐了一口,入口是一股濃鬱的草藥香,還有清涼味、蔗糖的甜,略有一點苦澀味兒。

“喝吧。趁熱喝。”柳花明怕他喝不下去,像是給兒子卡卡下命令,兒子才肯喝完它。韓寶來感覺真不錯,特別是出了汗之後,每個毛孔有一股暖意,然後是舒暢。

柳花明的婆婆很能幹。做了十個菜,不全是大海碗,有幾個金邊瓷碗。用金邊瓷碗盛的都是美味佳肴:什麼冬筍炒臘肉,什麼幹蘑菇炒豬肉丸子,什麼韭黃炒酸魚。

吃飯的時候,韓寶來洗手才知道香皂漚手了,原來他手長了水泡,水泡噌破了,皮也就破了。現在香皂水直浸入肌膚,豈有不痛之理。拿筷子的時候,相當不自然,他要使暗勁,咬著牙才能挾起一塊肉。

陳老爹抓起韓寶來的雙手一看,心痛得眼含熱淚,難過地說:“孩子,難為你了。”

柳花明采了幾味草藥來,她嚼得滿嘴流綠汁,然後直接敷在傷口上,一股清涼直沁進肌膚,感覺清爽了許多。下午,韓寶來就受到了特殊優待,他要麼澆水,要麼就挑擔。其實,挑擔水還挺重的。這水是特別合成的,有糞便,加了少許尿素。這樣澆下去,苗子長得快。做農活的人是感覺不到臭味的,怪不得他們住的山寨周圍都是豬圈、羊棚、牛欄、雞窩、鴨籠、鵝舍,還有樹皮殼苫的茅廁,真的是臭熏熏的。你要是沒在鄉下過慣的話是難以適應的。你一不小心可能踩到雞屎。走在野地裏,隨處可以見到羊糞、牛糞。牛喜歡下到牛滾塘,全身裹上泥漿,可以預防牛蚊的叮咬,牛背上沾滿糞便、泥漿。走一路,路邊的樹枝上掛滿了黑乎乎的泥漿,你一路走過去,白襯衫變成花襯衫。莊稼人是不聞其臭的。種莊稼的時候,就要跟糞便打交道。不是說莊稼一枝花,全麵靠糞當家。現代農業可以使用化肥,但人的嘴巴就是挑食,化肥催生出來的蔬菜,就是沒有農家有機肥種出來的味兒足,化肥種出來的水淡味。

韓寶來累得夠嗆。下午才知道兩條腿、兩隻胳膊不聽使喚。張書記說,幹農活要有幹農活的樣兒,這話可能也是她幹農活體驗出來的,因為她當年也做過三年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