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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殯時辰到,排炮轟了九九八十一炮,鞭炮劈裏啪啦燃起嗆人的硝煙,鼓樂聲中獅子耍了一連串高難動作:獅子滾繡球,獅子跳桌腳,獅子采青等等,二十四翹龍翻江攪海耍了幾個來回,也頗見功夫。

然後靜下來。開家祭。由孝子賢孫劉小昆主祭。他由人攙扶著,到高台上念祭文:“先祖寬仁厚德,不孝孫小昆罪孽深重……”

怎麼聽,都是劉小昆寫的一篇懺悔書。做完家祭,然後起靈,孝子哭喪,隻有陳汝慧一個人淒厲的聲音:“我的爺爺呀,你走了還想著我命苦呀——”

哭得一幫婆婆、妯娌、姐姐妹妹都揩眼淚,都說陳汝慧賢惠。賀玉娥緊拉著她:“汝慧,劉爺爺在天之靈,看得見的。你別太傷心了。你別動了胎氣!”

你看陳汝慧拍得棺材啪啪響,賀玉娥一個人拉不住,陳汝慧上衣上縮,露出一大截白白的肚臍。

幾個婆婆級人物忙過來拉她,拉著拉著哭得稀哩嘩啦:“孩子啊,劉爺爺對你這份痛心,你有這份孝心,要得了嘛?你要節哀啊。”

說著自己也哭訴一回:“劉大爹啊,你一輩子寬和待人啊,喝你的蜜糖,沒要過我們一分錢啊。”

時辰到了,孝子賢孫是阻不住山的。一聲呼喊:起山啊。一幫人拖著孝子賢孫就往前走。十六抬的靈山起肩,靈山上麵有四個青壯年站在架子上壓山,山一起馬上跳下來。接著,有人廣撒五穀。據說,這樣可以減輕靈山的重壓。靈山本來可以直接抬上山,可是不行,線路要繞村莊一周,這可能是最後一次巡遊村莊。好在現在石板路好走,盡量不踩油菜田;但抬山是逢山過山,遇水架橋的,真要往油菜裏攀,主人家也不會怪責的。

韓寶來拿著一根哭喪棒,那是用蘆竹夾著錢紙,再攪了一圈錫泊紙。他躬著身,可能受了陳汝慧感染,也哼哼唧唧痛哭。劉水早哭得唏哩嘩啦,他不時往地上打滾。他力氣大,又滑溜,不時在地上打滾,哭喊著爺爺,以頭叩地,聲音咚咚響。劉小昆此時悔恨交加,也哭得肝腸欲斷。劉宇軒可能受氣氛影響,也淚涕泗流。三個女人走在後麵,最難受的是魯麗雲,她一直躬著背,其實孫順姑隻是裝腔作勢攙扶她。她鄙視這個不會哭的都市麗人。她還聞不慣她身上的花露水味,好在是野外,在室內更讓人作嘔。丁小豔不會哭喪,隻是一個勁地哭喊著爺爺,爺爺,聲音頗為淒慘,也能過關。戲靠陳汝慧一個人演,她嗓門好,最近生活好,體能充沛,發聲高吭,尖銳地哭聲,聲動四方,再配上哀樂。那是催人淚下。

到了入山口,陳建功做了路祭,主要是追憶了老人一生的光輝事跡。他寫有稿子,念得抑揚頓挫,也是感人肺腑。

到了墳山,最後的公祭,全體百姓拭目以待的時刻到了,這叫做蓋棺定論吧。

韓寶來給攙到了擴音器邊。他沒有寫稿件,他就那麼拿著話筒講:“尊敬的各位來賓,各位父老鄉親,今天隆重悼念劉鬆明老先生。劉鬆明老先生享年一百零三歲。他生活在一個風雨飄搖的年代,位卑未敢忘憂國。作為一個偏遠山村的原著民,在大敵當前,他完全可以明哲保身,但他投身抗戰,成為湘南遊擊隊的骨幹分子,參加大小戰役一百多場,多處負傷;抗戰勝利,有功卻未敢居其功。他選擇了回鄉隱居,躬耕山林,自食其力。一輩子沒向政府伸手要一分錢補助。他命運多舛未嚐向命運低頭。造化弄人,老先生高壽的一生,但先後遭受人生的打擊,白發人送黑發人。他沒有給突如其來的打擊所擊倒,沒有向命運低頭,他毅然承擔起撫養孫兒的重任,一個花甲老人,靠幾畝薄田送孫兒上大學,這是一種向命運抗爭,一種不屈不撓的拚搏精神!他年事已高始終如一,不改戰士的風骨。他不願意到養老院,他要自食其力。晚年,他就靠一箱箱蜜蜂,度過了風燭殘年。他酷愛腳下這片熱土,這是他用生命,用鮮血換來的土地。這裏躺著無數跟他並肩浴血奮戰的戰友。他本可以去大都市生活,他放棄了。他宅心仁厚,雖然自己手頭不寬裕,在撫養孫兒的同時,還周濟村裏的孤兒,最終收養為孫子。今天,這位孫子在他的教導下,棄惡從善,臨終的時候,收歸劉家門下。那是為一方做了一件功德無量的大好事。劉爺爺始終保持一顆戰鬥的心,是永遠的戰士。記得我來山寨,劉爺爺怕我人生地不熟,他以百歲高齡主動解決我的生活實際困難。雖然那隻是螢火蟲之光,但劉老的一顆赤子之心,對黨的一片忠誠足以溫暖我的心靈。我更沒想到,劉爺爺在臨終還想著我,怕我在村寨不安心,為我的安危著想。他始終把我當作是他的革命同誌。我是黨派來執行任務的工作同誌!他覺得他有責任有義務,保護好身邊的同誌。他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從來沒考慮自己的安危。他哪怕跟我說一聲他的困難,可能今天不是這種情況。我後悔,我沒有做好工作。我批評自己,我怎麼不能像前輩那樣先人後己?我能有劉爺爺百分之一的高度負責的精神,我的工作是不是做得更為出色?我在這裏向劉爺爺宣誓,不完全黨交給我的任務,不搞好小香河村的點,韓寶來誓不為人!劉爺爺,你一路走好!韓寶來將沿著你足跡,一定帶鄉親們走出一條康莊大道來!劉爺爺,你泉下有知,一定要神佑我小香河父老鄉親們!孫兒韓寶來三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