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韓寶來又不早說,我們還要往回走。”當時,幾個女人叫嚷起來,有點怨聲載道。
陳汝慧是韓寶來的貼心棉襖:“這幫酒鬼,就要他們走。現在回家,他們怎麼得了?估計走一圈,神誌清醒,才有一點人性。”
“走,走,我們醉鬼走前麵開路。”張健吆喝著帶頭往前撞,他昂首闊步,要是一個人走在路上,人家真以為他是廟神菩薩,又黑糙,又五大三粗。
大家擁擁擠擠,簇簇擁擁,跌跌撞撞往村委那邊走,韓寶來從前住的地方現在還沒拆,已經修葺一新,隻是周圍建了鱗次櫛比的兩三層樓的木閣樓,在水泡街燈下顯得錯落有致。他們沒走桃園大酒店,那邊也是車水馬龍,他們走的是吳小鳳家場院,現在的吳小鳳家,跟共爺爺的陳浩東、陳浩南兩家連在一起,連起來是一個百米長的場院,搞了一個農家樂,生意也相當紅火,可能也排在全村農家樂五強之列。那邊就是駱雁的家,也就是陳裕民的家,現在陳裕民淨身了出戶。陳桂山搬過來住,陳桂明將東山頭那個山穀全承包了,用來養野物,規模化經營。駱雁嫌那邊野物有氣味,她還是住在陳裕民家,陳裕民家院牆寬,陳老爹、陳三嬸巴不得駱雁住這邊。
本來可以穿過巷子就到了老街。結果給仰臥在躲椅上歇涼的爛崽陳浩南看到了,他剛剛也是在大祠堂一起喝了酒,現在他基本上當起了廚師的角色:“寶來!誒!是,是——寶來!”
他大哥陳浩東還罵他:“短命鬼,喝了幾杯馬尿回家躺著去。我們忙得要死,你還在這裏耍酒風,叫客人看你的活把戲。”
陳浩南激動得從躺椅上彈跳起來:“累死牛,真是寶來,韓村官!”
吳小鳳雖然喝了酒,還在櫃台清賬,她抬起頭,妙目一閃,看到韓寶來走在中間,左邊是屈武子、陳建功,右邊是劉小昆、張健,都是四眼,眼鏡片在燈光下,亮光閃閃;後麵才是劉健、陳桂山他們一夥。
“小鳳,真是韓村官他們——”陳浩東抬頭看,他們已經走過他們的門庭,指指點點,後麵是一幫女人嘁嘁喳喳。
吳小鳳從帳戶裏抬起頭,看到了陳汝慧朝裏麵招了招手,算是跟老熟人打個招呼;不像韓寶來無視地衝了過去。
“汝慧姐!什麼風把你們吹過來了?”
“東南風啊。”陳汝慧站住腳,人群中還走著一位穿著很緊身的老太太,相形之下,行動顯得緩慢,攆不上前麵的一群酒鬼。
“陳二嬸,你也來了!”吳小鳳滿眼驚喜的神情。她卻趕緊往前跑幾步,她知道攔鴨子先攔頭,她幾步向前揪住了韓寶來:“喂!韓寶來,你好不容易過來一趟,也不進家裏坐一坐?”
韓寶來反問劉小昆:“這是不是搔擾我?”一個大帽子嚇得吳小鳳趕緊鬆了手,可是吳小鳳憋得要淌淚了。韓寶來心腸一軟,堆滿了笑臉:“跟你開玩笑的。你又不是第一次跟我開玩笑。你這是幹什麼嗎?你家在忙生意啊。我們進去,這麼多人沒地方落腳。我們是趁著月光,陪我媽過來走走。媽想多走動走動。我們想幹坐著,還不如陪媽過來練練步,我們也醒醒酒。”
“你等等,我跟著你們一起走走。”韓寶來下意識摸出手絹給他揩淚,吳小鳳抓過手絹,她自己草草抹了一把,有一種熟悉的感覺——雖然燈光模糊,淚眼模糊,她還是認出來了,這是當年賣魚的時候,送給他的。吳小鳳頓時麵紅耳赤,兩三年過去了,韓寶來還留在身上,她不禁內心一熱,將繡花手絹一塞,轉身跑了。
韓寶來一愣怔,他猛省,這的繡花手絹不是吳小鳳送的嗎?他怎麼還拿出來給她揩淚,這不是暗示她,他還不忘舊情。事實上,他也是沒有忘記。他有點悵然若失。他要是有孫悟空的分身術該多好啊。
劉小昆還以為韓寶來心裏不得勁:“她是村主任,跟著來看看,聽聽你的一些想示、看法,也很正常。浩民兄弟常年在外麵幫你主抓裝修,她真是能幹婆,主抓全村的事情一點不含糊,回到家還要抓農家樂。你知道,陳家那兩兄弟,一個是老實巴交、隻知道做死事的人,一個是吃了一輩子油炒飯的,隻有小鳳能抓得攏,再加上現在晚輩長起來了,也夠她操心的。”
“太要強了。”韓寶來歎息道。賀玉娥說:“我想回家了,跟著他,就是被你關在牢子裏的寵物。加上陳博住校,我一天簡直就是買賣菜,串串門子,在家裏搞搞衛生。這樣下去,我快成了老媽子了。”
陳建功睜大眼睛:“這還不好,你一個早晨畫個眉,可以畫一個鍾。小鳳,她有這個條件嗎?身在福中要知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