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頭一再叮囑我們一定要埋頭搞科研,不要今天想南山跑馬,明天想西山放羊,科學的精神就是犧牲自我換來的。”蘇麻教授這話有抱怨的成分。
曹限東教授腮幫子鼓鼓地,說話飯粒都往外噴:“寶來、園園可算是顛覆了我們傳統的科學精神嘍。”
孟思鳩主任咳了一聲冷嗽,韓寶來停筷子不吃了,眼眶紅了,原來袁老師就像一個農人耕種回家,腳上趿著一雙破解放鞋,臉上還有泥點,手可能隨便在草上抹了幾把,他就這麼帶著泥味到食堂來了。他要親眼看看是不是石玉華哄他,還真是韓寶來稀嘿喝啦地在吃飯,韓寶來一眼瞅見老師一身泥水,他內心一熱,淚珠就像斷了線的珠子滾落下來,——老師的成果就是這麼一蓑風雨,一把泥土,一個樣品,一個植株交給時間去生長出來。
曹限東抬起頭看見了袁頭那張皺紋密布、老年斑叢生、瘦骨嶙峋的臉,他訕訕地說:“袁頭,我不是說你的話不對,埋頭苦幹本身沒錯,但有時候也可以投機。辯證唯物主義,講世界萬事萬物不是絕對的,有共性,也有個案。寶來、園園隻是千萬個中出現的奇葩。”
袁頭沒有理他,他是手撫著韓寶來的背,韓寶來知道老師之意,他和著淚水將口中的食物咽下,方站起來說:“袁老師放心吧,我們達成了和解,但我下午要協助環球影片公司完成拍攝任務,上午來上學,由電影公司安排直升機來回接送。請老師批準。”
“老師萬一不批呢?韓寶來,你又來了一個先斬後奏。”石玉華給老師拿著碗筷現在才來,袁頭通常不用不鏽鋼快餐盤,石玉華的話看似扇風點火,其實是撒嬌。這事情還有得商量的餘地嗎,難道要韓寶來賠一百個億,這種雙贏的互相妥善解決方案,算是阿彌陀佛了。
“對不起,我讓老師為難了。”韓寶來站起來深深鞠了一躬,袁老師雙手攙住他。石玉華又取笑:“袁頭,你把他幹幹淨淨的校服弄髒了。手都沒洗幹淨就去碰人家。”
全餐廳的人都偷偷發笑,女教授眼裏、鼻子一酸,眼眶有淚花,掏出紙巾抹淚了,之前韓寶來一直沒有準時來入學,是全院主要的話題,但凡有一點韓寶來的消息,大家都有爭著看,看完之後,還有爭論半天。特別是後階段,全餐廳邊吃東西邊看報紙,幾乎成了大家的習慣。
好在之前,韓寶來與袁老師見過麵了,剛剛因為袁老師滿身的泥漿,惹韓寶來掉淚了。袁老師八十歲還親自下農田,他的科學成就當然是埋頭苦幹、鍥而不舍取得的。
蘇麻打來一盆水,韓寶來幫老師洗幹淨手。石玉華打來兩份飯菜,袁老師喝了一口湯,咕嘟咽了下去,他才發現他嗓子快冒煙了,現在喉嚨舒服多了。
“寶來,吸取教訓。這次能和平解決,還是老天保佑。實話跟你說,我替你捏著一把汗。不要老是玩那些虛的東西,還是要腳踏實地。這次教訓深刻,你起碼在聲譽上受損。不管什麼理由,承諾人家的事情,不能拋之腦後。這是做人最起碼的原則,言必行,信必果。”
“袁頭,這幾個字,你應該給韓寶來寫下來,給他掛在書房裏,讓他天天給看見,給他敲響警鍾。”石玉華抿著嘴唇笑。
“那就請文房四寶,呆會兒寶來要走了。”羅強副院長趕緊湊趣,於是大夥齊聲起哄,知道今天要走大運了。大家一起動手掃幹淨一張餐桌,韓寶來陪袁老師吃完飯,袁老師的弟子鍾曉萍研了滿滿一池墨汁。
石玉華笑道:“師姐,你研的磨,我告訴你,老師不是嫌濃了,就是嫌淡了。”
“那小師妹重新研呀。我是粗人,研墨都不夠格。”
“師姐,我也不夠格,研墨對於文人來說,對墨色是相當講究的,叫什麼,增一分則濃,減一分則淡。要到達一種濃淡相宜的極致。”
“師弟,你是行家裏手,你看看師姐的墨色咋樣?”鍾曉萍嘀咕了一句,“怪不得說,字不好怪墨不好。”
韓寶來一看就知道,這墨色有問題,研過頭了,但他要是直接說研過了頭,肯定傷師姐的心,賠著笑臉:“我也不知道墨色怎麼樣,我把這一池墨寫完。老師先歇息一會兒,呆會兒我重新研墨。”
羅強副院長求韓寶來的字可能求了很多年了,他馬上拿來一幅中堂卷軸,笑道:“寶來,我客廳想懸一幅中堂,一直沒有尋到好字。你幫我寫一幅《陋室銘》。”
石玉華可不管他是領導不是領導,伸出手來要錢:“哇,羅叔,你知道韓寶來一個字多少錢?一個字一兩黃金,你這是多少字,應該付多少兩黃金?”
韓寶來笑道:“老師要字,學生收錢。那不是咒我五雷轟頂?石主任跟我是同輩,你開的價,我可要收錢了。收了錢,頂多我拿來做慈善。”
石玉華嘴巴扁扁、鼻子翹翹哼了一聲,把教授級的人物都逗樂了,他們覺得自己是長輩理所當然拿韓寶來的字,他們準備好寫什麼,用什麼字體。韓寶來寫完一池,早有人研完一池。韓寶來待字幅上的墨跡稍幹,全部落了款,用了印章。